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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刮了鳞片的鱼
我嚼着鱼片,看着那条刮了鳞的鱼在地上蹦,真替它疼。这条鱼,对了,大家都知道鱼长什么样,我不用再讲了,现在我们在一个四面透风的正方体中,那些大大的柱子就这么立着,顶上也搁着大大的柱子,柱子和柱子的空隙好大,阳光从中间照进来,阳光很容易照进来的,地上投着成片成片的影子,那条鱼躺在大理石板上蹦,尾巴拍得啪啪作响,它的肉有点发白,灰黑色的背脊,越往肚子越白,中间有些地方露出了粉红色的肉斑,有一只长着鱼鳍的飞机从头顶飞过,还有一辆鱼头火车在轨道上跑,轨道像放倒的长梯,一直通到放倒在地平线那边的天空里,我和孙猫猫趴在地上托着腮看鱼,还翘着脚丫子,我们一直看着,直到鱼肚白的天空泛起鳞片云,直到鱼翻身站起拂袖而去,我们还趴在那儿,晾成了人干。
2012.8.28
62.瘴气
为了度过一个小时,从地铁站出来,走进一家书店里,没想到好多人,狭长的房子,进不深,把书架上所有的书浏览一遍,看了三四则《包公案》,原来《包公案》就是有鬼的,难怪小时候看包青天,里面有一集午马演鬼。这三四则里,有两则讲扒灰,包公把媳妇都斩了,我有点看不过去,他为什么要这么大义凛然,不知道为什么,包公案叙述这么简洁呢,真的案件记录似的,急匆匆的,好像赶着去大便。不过案件种类好丰富,中气十足,积累了好几个世纪吧,过了一会儿,我觉得闷气,大概半个小时了吧,一出门口,一股热气扑过来,就像浪头打来,一直扑到我身后去,看来里面也不是那么难待,不过既然出来了,就不想回去了,我在书店两个门口之间来回踱步,旁边是大大的玻璃墙,天气好闷,好热,我走到人行道边上,站在栅栏旁边,想把手搭上去,还没启动转念想到,栅栏很脏的,栅栏本来是奶白色的,非常椭非常椭的椭圆形,应该就是长方形,上头是圆的,应该可以用一个字形容,某种玉的形状,是不是可以叫圆圭,用一些短短的窄窄的铁片连接在一起,立着,一直通到无尽的空气里面,好的,我注意到空气灰白色地压下来,像雾气,大约圆五十米高五十米的圆柱里看得清东西,走到哪儿圆柱挪到哪儿,我看到楼房、树木、电线杆这些静物默默地站在雾气里,动物在静物之间移动,好像没有注意到瘴气。
2012.9.1
63.煮粥
现在我坐在电脑前面,打算等下下去买杯奶茶喝喝,珍珠的,大约30个小时前,我在煮粥,22个小时前,我在卫生间洗手,对着镜子想到煮粥,我在电脑前面打开一个电影,美国荒山,紫色的汽车,我走到走廊上,穿着拖鞋,站在窗户前面,想到把米放进电饭煲的煲胆里,发出刷的一声,像冻雨刷——掉进胆里,米洗得很白,颗粒饱满,放上水,放上好多水,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调到煲粥那一档,总是煮成饭,白白的软饭,过多的水变成白气,从喷气口喷出来,还有一些从盖隙溢出来,流在桌面上,一汪一汪的,像米浆,可能就是米浆喏,因为水膜的张力吃住了,所以汪汪的,边缘隆起,白白的米饭中间,有几个气孔,有点像月球坑,米饭看上去这么洁白,气孔也一个一个的,理所当然地分布着,很坦然,总之,静物很美,饭看上去很好看也挺好吃的,就着榨菜和橄榄菜,橄榄菜第一次吃时觉得怎么这么好吃,天哪,后来下雨,我发现空气也是米浆色的,现在我下去买奶茶。
2012.9.10
64. 恶魔学
为什么还会这么困呢,既然已经在车上,睡着过几分钟,,然后被两个电话打断,被要下车的邻座叫醒,我下了车来,走过那条长长的高架桥下的人行横道,心里还是觉得真舒服,睡了觉真舒服,现在为什么觉得额头皱紧。窗外传来,隐约的跳舞的歌声,风筝无声地悬浮在空中,在白天你可以看到,看到的物体都各得其所不用你操心,有的风筝闪着,我去把手机拿来,看看昨天,在草稿箱里存下什么。我记得想写地铁里站着一个女的,揪着低头玩手机的男人的头发,这样地铁,不会把她晃倒,现在歌声过分响亮了,几乎要听出旋律和歌词了,还有在饭店里,我先去剪了趾甲,原来手机就放在眼前啊,就在音响上面,都是黑色的,看来保护色有点用处,在呷哺呷哺,那个在门口喊欢迎光临请看管好随身物品呷哺呷哺现在推出的小伙子,喊劈了,不好意思地笑,笑得有点过长,没想到他们也会喊错,我以为这种专业的事情不会出错,那个脸白瘆瘆的女服务员把他叫过来,好好喊,开始喊大家都别扭的,喊多了就不别扭了,她不快的情绪一直保留到接待一组情侣,两人好奇地看了她几眼没有翻脸,她不知道她长得很丑大家可以把她打死吗?她抹桌子的布角飞舞着,在丽中家,坐着一个小孩妈妈喂他喝汤,进来一个小女孩拖椅子,发出难听的尖裂的声音,激得你血管快要裂掉。妈妈要把她拖走,她扳着门尖叫,这个时候,为什么人这么少呢,服务员们笑嘻嘻地看着,你知道吗小姑娘,在其他时候,她们会打你的,喝汤的小孩也尖叫起来,妈妈解释说,他看到美女就兴奋,那么,美女就是指那个小姑娘了。这个小孩也不懂事,不好好喝汤,妈妈不高兴的时候会打你,要饿死时会把你煮了吃哦,现在歌声变成软绵绵的女声,等下看个电影好了,看书容易困,马上就要睡着了,那实在就,有点早,但是有那种,你闻所未闻能刺你一下的电影吗,真的好像,太阳底下没新鲜事的感觉,打算写一个六七万字的,清新的《密室》,要时间啊。那个外国人普通话居然说得很好,他俩在讨论过年去女方家见妈妈的事。在这个小房间里,有人喝着咖啡,香烟弥漫着,有人说日语,有人说方言,有人说英语,有人说国语,有人说普通话,有人说张家口冬天是不是很冷的事,我在听着,把奶茶喝光,把珍珠一粒粒从吸管里吸上来,嚼嚼咽掉,还有机器的声音,嘎嘎传来。我爷爷说打麻将就是修长城,推到重来推到重来,很辛苦的。现在(早就有了)有自动麻将机的,不过当然仍旧是推到重来推到重来。
2012.9.11
65. 肉便器
因为站着回家,没有在公车上睡着,为了抵抗困倦,我来打字,说明打字比看书省心,也可能是亢奋。
我看到天空从天边直到天顶,贴着发黑的层云,这时我正在一条宽阔的水泥大路上走正西,西边的尽头列着一行树林,天空像装了铁甲,然后惊见一团异样的红光,像一个发光的火球,看不到球心,也许更像一个盘,落在树林后面,踮起脚来也看不到,看着,继续朝前走,是什么?好像太阳溶开了,稀释成一盘鲜艳的巨大的颜色,掏出手机,就这么几秒,火光已经黯淡下去,光盘缩小了好多,手机几乎拍不到,不过仍旧是乌云的中心,西边的天幕像一面量角器,所有的乌云朝中心的圆弧趋拢,直至光盘完全熄灭,天光好像也没暗淡多少。
当你想大便忍着不去的时候,肠子就会痉挛,因为它挂不住太多屎。
开着窗户,我听到雨声,那是昨天晚上的事,雨落在雨篷上、树林上、墙壁上、地上的声音,但大部分,应该是雨打空气的声音,雨穿过空气,发出刷刷的声音,大量的雨穿过大面积的空气,穿过大体积的空气,发出巨大的声音,下雨的声音听起来不错,不像打雷的声音,这时,不知道青蛙是不是还在叫,虫子是不是还叫,反正听不到了,也听不到雨落在蛙背上,蛙的肩膀上的声音,青蛙很强壮的,肩膀上的肌肉很发达,蛙的背和大腿也很雄壮,至于虫子,就得看什么虫子,有些虫子软绵绵的,有些虫子也披着机甲,有些虫子的触须特别长,在雨里摇,有些拖着长长的尾巴钻在土里,在被雨水打湿的土里,不好受吧,这时我听到天空传来飞机的声音,飞机一点也不在乎雨声,飞机的声音穿过雨声破空而来,不过我也没听到雨水打在机背上的声音,照理说应该很响,飞机的声音是发动机的声音,还是飞机穿过空气的声音?飞机的声音像一块带体积的巨幕推行过来,不过雨声没被打断,就像推行的巨幕,推行的巨块没有阻断雨线,这是很奇怪的现象,应该是雨打在飞机发出的声音的巨块上,继续把雨声反弹过来,不知道,你们去研究吧。
你们发现了吗?当你快睡着时,会先放松脸皮,平时你不觉得,脸皮绷着,像鼓皮,当然,也可能没那么紧,等快睡着时,脸皮会自动放松,像一只布袋里面装着肉,等你完全睡着时,脸皮也是放松的,所以看去一副痴呆样,也像死了的样子。
有人说,每个人拉完屎干的第一件事就是回头看看,真的是这样吗?我想是这样的,摁一下冲水,带着怪异的静默离开。
女人坐在路边的花坛上,屁股有花坛那么大,女人四五十岁,脚边放着一个菜篮,女人并腿坐着,腿间夹着一条狗,这条狗像人一样挺着背坐着,后腿夹在女人的腿间,前爪搭在女人的胸上,女人搂着狗背,亲昵地和它说着什么,狗一声不吭地听着,不时地抬抬爪子,重新搭上女人的胸口,看来直立坐着,还是有点让它痛苦,当人类从他俩身边经过时,女人保持静默,在经过的人类背后,重新喁喁私语。我们站在这儿等车,旁边的楼房挡住了太阳,在阴凉里面,风又吹来,还是有点冷的,走在太阳地里,风吹来挺舒服,一个女人,四五十岁,拎着一张油饼走过来,油饼装在塑料袋里,塑料袋的内膜蒙上了雾气,缀着水珠,她的身体发出嘹亮的类似《荷塘月色》的歌声,但你看不出发声器在哪儿,她身上的肉都嘟囔着,她走到十字路口,前面的那条狗难道不是她带着的吗,那狗朝北转了啊,她看样子准备转南,就在那么一个瞬间,女人和狗同时转头,两位的视线碰在一起,女人一偏头,小狗愣了一下,就颠颠地跑到她脚边,两人一起过了斑马线。
雨水还在下着,把窗户关上,雨声小了好多,几乎听不到,这说明窗户几乎不透气,说明为什么第二天起来,闻到房间里的空气很差,接下来,就可以睡觉了,这样就完成了一天,还为第二天的开始充了一段血。
第二天,地平线升高,天穹的底部有积水的涨痕。
2012.9.12
66.斯堪的纳维亚
坐在地铁站,轨道对岸来了个穿短裙的女的,黑丝卷在膝盖下面,她坐下,几乎露出底裤,把黑丝往膝盖上卷,确实,现在有点冷了,还起了点风,不知道风从哪里来的,应该是来去的地铁带起来的,她注意着两条腿袜高得差不多,站台上只有她一个人坐着,这边只有我一个人,这时来了一辆车,玻璃飞快地流动着,映照着窗外的杨、柳,等车慢下来,可以看见玻璃后面的人,没想到等这车开走,露出对面也来车了,车正纹丝不动地停着,像巨大的傻逼的铁罐子,听到它开门的悦耳的音乐,还有关门声,然后它像一道铁流奔驰而去,对岸的站台空荡荡,两个穿黄色制服的老太太无所事事地站着那里,这边也有这么一个,刚刚她走了,换来一个老头,老头穿着老头布鞋,在站台上不懈地踱步,每月人家都给他钱吧。
大约两三分钟来一辆,每一辆车下来差不多的人,人数也差不多,他们一群群来一拨拨走,显得死掉一两拨也没关系。
看着站台钢筋顶棚,有那么一会儿忽来忽去的恍惚,好像不再身在此地,至少不在中国,我在某个奇怪的外国,看地铁来来去去。地铁带来巨大的声音,脑后开着窗,窗外是一条高速公路,它的声音不会比地铁小,而且持续不断,一道墙把地铁和高速隔开,我靠墙坐着,有点奇怪的错觉,以前大家听打雷,要等,现在的雷声像开水一样沸沸。
但毕竟,现在我不是坐在地铁站,我坐在一天之后的电脑前,我以现在时讲着当下的过去,我已经忘记了好多当时让我兴奋的句子,就像链条一样连串思绪的句子,更多是散乱的,东一条西一条,好像电脑屏幕上的划线。那个踱步的老头,有点奇怪,我刚好和他相处在这个相隔三五米的空间里,当我站起来要走时,发现他也正外走,好像下定决心陪我走完这段时空,呕~
走到天桥上面,转了个弯,为什么要在地铁站坐那么一会儿?下斜坡,西天一大片乌云下面,一群鸟儿盘旋着,无论它们怎么翻腾也不撞在一起,它们组成了一个不断变化的整体。它们两两相撞,硬邦邦地掉了下来。
凿壁借光,把壁凿了是要看看墙那边的东西吧,那边有什么东西?就是像光那样的东西吧,说不清楚。
打开桌面上一个新建文本文档,不知道什么时候写了这么一段,删了就没有痕迹了,永远——可以左转也可以右转,走出楼道时,确实犹豫了一下,往左边看了一下,外面好冷,还是往右边走了,这个决定有点神秘,看见一个拎着塑料袋的人,他也看见了我,朝这边望一眼,没有看见人似的看了我一眼,确实,无论往左走还是往右走,我都会走到围墙外面的饭店里吃饭,只不过不会看见这个人,我这么一想,仿佛这个人很特别,看见的这一刻很特别,我又知道这没什么特别的,好普通啦,偶然事件啦,连偶然都说不上啦,还什么事件?就是这样啦。
2012.9.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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