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瘪瘪的,已经走形了,别的人当然有新书包袋啦,硬邦邦的背在肩上,周英的书包袋粉红色的,上面贴着一只老鼠,周英扎着辫子穿着裙子背着书包,两只手挽着书包带子,有时候我们都早自修下课了在操场玩,看见周英才走过来,我的书包只能挎着,袋拖在大腿旁边,有些人有自动铅笔盒子,一摁,盖子嗒一声会弹开,再摁,装橡皮的、撞铅笔刀的小抽屉,插铅笔的一块板,都会弹出来,盖子里垫着海绵,还有一块吸铁石,槽里好放好多好多笔,根本没那么多笔放,七阿叔要把他的钢笔送给我,我妈说不要小人太小不会写钢笔,写什么钢笔,钢笔水乱甩,衣裳裤弄得很脏,掉下去笔头倒倒断。不过我还是有了这支钢笔,放在铁盒子里听当听当响,吸蓝墨水洗,我爷爷有黑墨水蓝墨水,红墨水也有,红墨水老师用,娘舅当过村里的会计,我看见过他账簿上的字都往一边倒,好像被风吹弯了一样,车站那里卖自动铅笔,五毛钱一支,自动铅笔芯五分一盒,一盒有好多根,我很怕难为情不好意思去看,有一次吸口气一鼓作气去看,这家店的女儿比我们大几岁,特别傲,平时去买个蛋黄饼,她也要给我们看白眼的,我戳戳玻璃,指指玻璃柜子里的自动铅笔说要看一下,那只铅笔上有一条条黑色的条纹,她一脸不耐烦地拉开玻璃柜的木板把笔放在玻璃上,我感到好像出汗了,她一直盯着我,我拿起来看了一下就放下跑出来走了,就听见她在后面喊,不买看什么,心烦。其实我钱够,压岁钱还有两三块,不好意思买,也有点舍不得,鲁敏也特别傲,个字很小,走路抬头挺胸的,下巴抬得很高,她爸在当丝厂厂长,我们都喊爹,就她喊她爹喊爸,我大姑二姑都在丝厂里上过班,带回来她们干活用的钩子,我们把钩磨掉,变得很尖,在地上划小方块,还有拿磨尖的钢锯条,一下下往地上掷,掷到方块外了不算,倒了不算,掷十下算一轮,掷完划走一半掷玩划走一半,一直到别人没地方掷了就算你赢,我也喜欢往门上掷,狠命地掷,掷得深了,要摇一摇尾巴才能拔下来,就高兴,掷得门上一眼眼洞,大人要来骂,小人的手怎么这么逆促,我很想要一把伞剑,伞柄磨尖的,自动伞的伞柄,可以伸缩的,就像老师的教鞭电视天线,插在腰里,唰一下拔出来,把缩在里面的那一截也拔出来,太杀了,我只有过伞骨,磨尖了掷门完,垃圾塘里也看到过别人扔掉的伞,只有伞布没有伞架,爷爷的伞是布伞,木头柄,下大雨时撑着,越撑越重,雨会渗进来,汇成好大的一颗滴下来,越滴越多越滴越快,灶间墙壁上还挂着蓑衣,夹着凉帽,爷爷去上厕所或者干嘛出去一下,就戴顶凉帽出去了,小爷爷去挑水,穿着蓑衣凉帽出去,吉雄看牛,穿着蓑衣,显得他更矮了,捏着赶牛鞭子一甩一甩的,好像在赶牛也好像在给牛赶蚊子,木头上系着一根绳,像我们打贱木头的鞭子,木头头上削一圈凹痕,绳子嵌进去,系得牢些,就像皮弹弹装肉皮丝,也有人用铅丝拗皮蛋蛋,这样绳子套进去就好了,瀚宇的两个亲眷家就是用这样的皮弹弹,他们那边的村里就用这样的皮弹弹,打贱木头的绳最后还是裤带,很吃劲,啪啪甩下去,有时整个贱木头都会飞起来,也经打,一根裤袋可以打好久,慢慢散开来断掉,就像编着辫子的头发梢散开来,冬天后塘头结冰了,冰结得很厚,到冰上面去打贱木头,贱木头转得特别快,也不会倒,面前塘的冰太薄了,有时下去踩着玩,一脚下去就听到嘎嘎响好像要裂开来,连忙退回来,(2012.3.20)
4.
院里放的缸甏也会结冰,圆圆厚厚的一块,像盖子一样,卡在甏口那里,缸里的那个太大,我都不想拿,拿也拿不出来,塘边的冰,弄碎一块,稻草秆吹眼洞,串过去,拎在手里玩,像拎着块玻璃,吹眼的稻草要挺括,有洞眼好吹起,拎冰的稻草就要软点,韧,拎不了多久,不是自己不耐烦了,扔在地上摔碎,就是别人过来搡你,冰掉地上碎掉,要么被踢碎,冬天晒太阳很舒服,我把文字从TXT里粘到WORD里,好像舒服多了,行宽舒服了,大家团着手晒太阳,我们也像老头一样穿棉袄,里面穿着棉毛衫线衫,棉毛衫袖子老要缩上去,不贴身,空荡荡的风灌进来很冷,棉毛衫还开领口,不知道哪个傻子发明的,跑来跑去玩得高兴,袖子越缩越高,背脊烂湿,跑到三岔路口叫我爹把袖子给我扯下来,他力气很大,一下子就扯下来,还帮我把线衫袖子也拉得下来一点整整好,棉毛衫领头竖起来用线衫领口包包住,一下子觉得暖和好多,就是手臂刚开始有点凉,刚才没有熓暖的褶子也抖开贴在皮肤上了,有时冻冰会痒,脚上的冻冰痒,搓也搓不到,就用脚踩踩,好像能舒服一点,小脚趾那儿老长,肿起来,坐在屋子里大部分时候冻得脚木掉,一下课跑到教室外面跺脚,老师脚我们用脚玩剪刀石头麻袋,两脚并拢一跳算石头,前后算剪刀,分开算麻袋,也叫包布,包布包石头,石头撞剪刀,剪刀剪包布,有时跑热了坐回教室里一只耳朵热一只耳朵冷,像感冒没那么厉害时,一只鼻孔通一只鼻孔塞牢,手指还好,不怎么长冻冰,耳朵也长,耳垂那儿找一颗两颗,身上热时就痒,大概冻冰在融化,有些人戴耳朵套来上学,扁扁的两只,好像饺子一样套在耳朵上,有的还有毛,看上去就很暖,我们家有时也包饺子,斩肉馅咄咄咄斩半天,斩得粉碎,底上好像还有点连着,像一块面上都糊掉的肉板,用薄刀铲起来翻过来再剁,好心烦,斩半天,半精半瘦的最好,所以杀猪佬有钱啊,赚得来,还要和面,面粉一堆堆的,我不喜欢割麦,宁可割稻,麦子长得太散,不像稻蓬一样一株株的,好捏,我也不喜欢吃面反正,面粉像雪粉一样啊,堆一堆,中心凹个洞下去,浇水,把山头四圈干燥的面粉往水凹里推,小心水别漏出来,就像拌水泥那样,沙泥沙灰水混在一起用洋锹掀起来,用锄头拌拌,和面,水和匀了,掼过来掼过去,摔韧了还有点弹性,就像我们玩烂泥摔泥巴,用一根木头棒把皮碾开,一点点的,木头棒有点像缩小的棒柱,棒柱拿来打衣服,piapiapia,水汁四溅,他们泥水匠的家生里面我喜欢那把抹刀,像豆腐刀,薄薄的一块铁爿,又亮又薄,看上去很好看,像银片做的,我就喜欢吃豆腐,门口卖豆腐的走过去,大半天没事干,拦下来,剁块豆腐吃,用热水冒一冒,拌点白糖吃,豆腐很滑,热水泡得温温的,白糖咬起来咯吱咯吱,这牙要好,我爷爷牙齿很好,罗汉豆都咬得动,嘎嘣嘎嘣的,为表现我牙齿好,我也这么咬,听他们说一声,这小人牙齿实在好,豆腐拌酱油算碗菜,我小太婆跟着我三爷爷三娘娘过,好像没什么生活费,就靠平时念佛赚的点钱,老买豆腐吃,我们叫吃死人宴席也叫吃豆腐去,宁可别人做好日,有八宝粥吃,我也不喜欢吃麦饸,不喜欢吃麦饼,包饺子我娘娘我妈包得好,馅我爷爷斩,我小姑包得最难看,粽子她也不太会包,牙齿摇着要抽紧,她不太抽得紧,我也要去包几个饺子看看,一煮就开口了,饺子馅跑出来喝肉汤,耳朵冷我就用手捂着耳朵,捂会儿手又冷,还好不像有些人手上也长好多冻冰,都烂开了,露着淤血,腻心,也摘屋檐下的冰垂垂玩,敲下来,摔地上断好几截,要么补着凳子接下来,弯弯曲曲的像笋,像蛇剑,娘舅家竹园里出笋,出得很快,一会儿满园子都是新出的笋,过几天去玩,又看见笋变成竹,新长的竹子又翠又嫩,蘖壳一片片蜕下来,还有些还套在竹脚上,枯黄的,晒干烧火很旺,我读二年级时,好些一年级的学生下课后站在教室门口看,老师赶他们走开,他们扒到窗口来看,我记得我读一年级时不去看,一年级头个学期,我学习积极分子,领奖时全校在大会堂开大会,我上去领,我大姨两只手都拿着奖品问我要哪个啊,我挑了一个笔记本,红色塑料封面,还有一张奖状,我妈贴在门上,我看奖状这么多就说,以后再拿奖状没地方贴了。我在大树上玩,朝一根以前很少走的树枝走过去,决心要走到以前从来没到过的地方,走过去后坐在那儿,怕得要死,不敢走回来了,树枝太细了,要掉下去的,别的人都在玩,没注意到我,我也不想让他们知道,装作坐在那儿休息,我在想该怎么办办,脚底心发汗发热,痒痒的,后来决定跳下去,底下反正是烂泥塘,我就跳了下去,精钢他们以为我掉下去了,吓得都喊一声,我从烂泥塘把脚拔出来,陷得好深啊,幸好没踩到玻璃,半爿屁股也坐在烂泥里,两只手也撑在烂泥里,裤子屁股弄脏了,我拔脚陷脚地往岸上走,走到岸边才发现陆老师来了,大树上的小人都跑下来跑走了,陆老师不准他们到树上玩,陆老师看着我,看样子打算嘲笑我,他没教我我就不怕他,他说,哟勇士啊,这么高跳下来。我没有管他,自顾自到军安家的打水井那里洗手洗脚擦裤子,有一天长矮子本德小江精钢松其还有我这些人在学校那里玩,我还没有和小江打过,那天想打打看,结果也没有怎么打起来,我卡着他的脖子,把他支在门口那么不能动了,门被支开钌铞那么长的一条大缝,推得门背后刚浇的一块水泥地烂泥一样堆了起来,刚才在大树上玩的时候,精钢就说,本德告诉陆老师了,陆老师说要和我小江两个人赔,刚才陆老师也没说啊。二年级,我们教室搬到大会堂那儿,就是以前芋艿头他们一家住的地方,他们好像不住在楼上了,一楼大会议桌不见了,我们在那儿上课,上课的时候都要听见教室外面的鸟叫,裘老师给我们上数学课,口算,比谁快,一般要么是我头个做好,要么是竹伟,竹伟矮矮的,看上去就很聪明的样子,有一天城超跟我说他有颗牙齿快掉了,我说用力别一下就掉了,有颗牙齿我就是这么掉的,在吃饭,不小心别了一下牙齿就掉了,一点也不痛,他试了一下,流血了,我说带你到食堂含凉水去,我们从教室里走出来,绕过那口水井,裘老师在讲台上低头改做作业发作业本,大家围着她,没看见我俩走出来,我带着城超到水龙头下面,叫他使劲别,他别了一下疼得脸歪,咧着碎,馋唾水从嘴角挂下来说好疼啊,还没有别下来,我就想象以前牙齿在嘴里摇来摇去的样子,还有去中医院拔,拔完后咬着棉花,要咬五分钟十分钟,到大姨家去还不能吃东西,棉花吐出来馋唾水拖得长长的,他不想别了,我就叫他那含水吧,含了一会儿他把水吐掉,淡红色的,不流血了,我们走回教室,裘老师很吃惊地看着我俩问我们什么时候走出去的,我说带城超去含冷水了他牙齿疼,裘老师说,以后你们走出去要先举手请假,我才知道要举手请假。裘老师有时把桌子摆在那块水泥地上,那里有太阳晒,叫我们排队,轮流到她那儿领作业本,叫我们小心别掉井里。造句我少写了一个句号她都算错的,说我这个人太粗心,字写得吊儿郎当的,好像也是,我不太愿意一笔一划写字,大概看得清就差不多了。(2012.3.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