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明从教室里走出来。同学们正在兴高采烈地劳动。李小明走上六楼,天台上有一个废弃的教室。
有一天晚自修,李小明也是去这个教室,看见有个女同学躲在里面哭。她坐在地上,头伏在膝盖上,长长的头发一直披到脚面。他认出是谁,犹豫了一下要不要去劝劝她。但是可能她会吐他口水,歇斯底里冲他喊:关你什么事!?他悄悄地退了回来。她哭的原因无非就是成绩不理想、和家里吵架、被人搞大肚子或者痛经。这些问题没有一个能帮她解决。
现在这个教室里没有人,他钻到一张桌子下坐下来,地上积满了灰尘,她那天留下的屁股印还在,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灰尘。他掏出一截蜡烛,点着,竖在地上。烛火跳动着,很多个夜自修,他就躲在这里,看一支蜡烛慢慢烧完。现在是白天,它好像仅仅就是一朵火,没有放出光,只有一缕袅袅上升的很淡的烟。他伸出一根手指,放在烛火上方,白烟绕着手指。手指先是很热,然后灼痛。他把手指放到鼻尖下闻了闻,像刚夹过香烟的味道。
玻璃窗嗒的一声响,他抬起头看着玻璃窗,又嗒的一声,玻璃上多了一圈水点。玻璃窗外,细小的树梢离天空很近,突然神经质地一阵猛摇。对面的行政楼,现在只能看到一个屋顶。
他听见楼下同学们打闹的声音,看来下面教室里的大扫除进行得如火如荼,张小刚也许正用扫把撩起某个女同学的裙子。
蜡烛还没有烧完,他已经看厌了。他从桌子下钻出来,站起来拍拍屁股,他记得表姐说过,以前她上课用的就是这间教室,夏天太热了,不过冬天好,可以在天台上打雪仗。他一听她这么说就想,有没有人从天台上滑下去,或者堆一个雪人,再把它推下去。
他走下楼梯,风一阵阵地扑来,刚才看见的那些树梢在摇晃着树干,空气被风吹得很凉,看见的一切都显得那么干净,包括操场上的那个垃圾堆。他从走廊上走过去。教室里同学们翻椅子的翻椅子,扫地的扫地,擦黑板的擦黑板。王绮丽在擦玻璃窗。
他没有看见张小刚。他敲敲玻璃,问王绮丽张小刚哪里去了。她翻了翻白眼。李小明又问了一遍,她说,我管他呢。李小明不再问,沿着走廊往前走,风在走廊外面很大。
他走下楼,每一层都在进行大扫除。很多同学拎着水桶和拖把跑上跑下,把楼梯弄得湿漉漉的。厕所里铺着一层薄薄的水,同学们踮着脚,高兴地到里面打水。有一只鞋浮在上面,慢慢地荡来漾去。
他走出教学楼。那条每天走七八个来回的水泥路,被风吹得发白。风其实也不算太大,偶尔听见哪里玻璃窗没有关好嘭的一声,吓人一跳。雨零星的一滴两滴砸在前面地上。
他走到寝室楼前的院子里。老马站在院子中央,捧着茶杯仰着头朝楼上喊,关好窗子,关好窗子!衣服收进去,衣服收进去!老马低下头说,娘细匹。灌了口水又继续喊,关好窗子,关好窗子!衣服收进去,衣服收进去!
李小明走到他身后,拍拍他肩膀说,马师傅,马师傅,你怎么不去买个小喇叭呢,这么喊多吃力啊。老马说,我哪里有钱。李小明说,上总务处领一个啊。老马说,总务处怎么会有喇叭。李小明说,怎么会没有,就一个喇叭。老马想了想说,你当我门口收废纸的!?是吧!你个小畜生!李小明笑着说,你个老畜生,弄不灵清!
寝室里一个人都没有。李小明爬到床上看书。楼下有一条江,江边有一个公园,李小明看会儿书就望望公园里的两只三层楼高的长颈鹿。过了一会儿他从床上爬下来,检查了一下窗户,躲进被窝睡觉。他听见窗扇被风蓬蓬地甩到窗框上。他睡着了,好像又还醒着,听到同学们好像都从教室里跑回来,兴奋地说些什么,还有整理行李的声音。
他睁开眼的时候,寝室里的人走得差不多了,一领领席子都翻起来盖在被子上。他觉得头很昏,嘴巴很苦,唾沫像浆糊一样粘在嘴唇上。他拿着毛巾和牙杯到盥洗室去。不断有同学背着包从门口走过去,问他怎么还不回去,要刮台风了。
盥洗室里还有一个人在刷鞋。李小明看了他几眼。透过玻璃窗,他看见王绮丽捧着饭盆从食堂里走出来。食堂的大烟囱冒着浓浓的白烟,被风吹得平贴着屋顶飞。有一次在食堂开大会,王绮丽刚洗了头,那长长的头发披在肩上很好看。张小刚说,真想摸一下。李小明说,那去摸啊。张小刚说,你敢去啊。李小明说,这有什么不敢。张小刚说,你真敢?你真敢摸我给你三块钱。
于是李小明众目睽睽之下摸了一下王绮丽的头发,对她说,头发真漂亮。王绮丽很平静地说,谢谢。张小刚给了李小明三块钱,恨恨地说,这个骚货。王绮丽的脸很白,鼻子很挺。
李小明走出盥洗室的时候被一个人狠狠地撞了一下,他顺势一个手肘砸在这个人的背上,这个人转过来盯着他,李小明也盯着他,那个人点点头表示你给我记住。这个人长着一脸胡子。
李小明肚子有点饿了,他坐在床上又看公园里的长颈鹿,塑这两只长颈鹿该花多少水泥和颜料啊。公园里的树被风吹弯了,但它们的脖子还那么直。长颈鹿的肚子下可以躲雨,但背太高了,根本爬不上去。这个时候他听见一阵隐约的笛声,他笑起来,这只鸟!他从床上爬下来,跑到寝室楼的顶层。张小刚果然躺在那个圆形的窗台上吹笛子,鼻子被风吹得红红的。李小明说,吃饭去。
李小明和张小刚在女生楼下喊王绮丽。老马骂他们小畜生。他们骂他老畜生。王绮丽出现在走廊上。李小明向她招手。她说,干什么?李小明说,没吃饭吧,我们吃饭去。王绮丽没有说话,从走廊上消失了,看来是答应了,回寝室里换衣服。他们在院子里等,老马盯着他们。风很大,吹得可乐罐乱滚。过了一会儿,王绮丽下来了,穿着红色的夹克,领子一直拉到下巴。
他们走得很近,好像这样能让风变小一点。路上全是雨水,不知道雨是什么时候下的。他们到学校门口的饭店里吃饭。王绮丽看着他们吃,她说她已经吃过了。李小明说,待会干什么去。张小刚说,不知道。王绮丽说,我洗衣服。李小明说,要么我们去上晚自修吧。张小刚笑着说:去你妈的。王绮丽抿了抿嘴,对张小刚说,刚才你吹的是什么曲子?张小刚说,康德第一保镖。王绮丽点点头说,噢,初中那个连续剧啊。接着她说,要么待会儿我们去看电影吧。
吃完饭,李小明说,我肚子有点疼,你们去看吧。张小刚说,你赶紧去大便,我们等你。李小明说,你们去好了,我回寝室睡觉。王绮丽说,那我回来给你带止疼药。
李小明走回学校,经过教学楼的时候抬头看了看天空,天空已经有些暗下来。他拐了个弯,走进教学楼,一直爬到天台上走进那个废弃的教室,教室里非常暗,那些旧桌椅堆在角落里,黑板上的乱涂乱划几乎都看不清。那根蜡烛早就灭了。
李小明在教室里站了一会儿,又走下楼。风已经弱了不少,但天空格外阴沉,似乎不是没有太阳的缘故,而是因为云太多了,这些吹走了,又从远处运来不少。
他走到寝室楼门口的大路上,看见两个人从寝室楼里走出来。等他们走到面前,他看见这两个人都长着满脸胡子,其中一个下午在盥洗室门口对过眼。他们停了下来,盯着他,他没有见过的那个胡子说,以后小心点,不要这么鸟。李小明说,你们不来鸟我的话我也不会鸟你们。那个胡子笑了,一拳打在他的胸口上。李小明退了一步,觉得胸口很闷。他把眼镜摘下来放在路边。两个胡子已经准备好了,等着他。李小明认准那个胡子打,那个胡子被他打得很惨,但是另外一个胡子打得他更惨。李小明想逃,逃到寝室里,把贴在床板下的那把刀拿过来。但是他们把他扳倒在地上,还没等他爬起来,有个胡子在他头上踢了一脚。他抱着头伏在地上爬不起来,他们继续踢他的背和腰。
这个时候李小明听到了老马的声音,他很愤怒地骂:你们这帮小畜生!我报保卫处了!一个胡子又踢了他一脚,再鸟,见一次打一次。他们走了。李小明听见老马还在威胁他们,你们两个,我记得了,报到保卫处开除。
李小明爬起来,老马转过来骂他:你一个人他们两个人,还打,你傻不傻。
李小明绕开老马,到盥洗室里冲掉脸上的血,回到寝室里缩在被窝里睡觉。寝室里的人都回家了。这个时候他才觉得身上疼得要命。他就想刚来的英语老师,有一天她穿一件很透明的上衣,他看见她的胸罩搭扣是在前面的,大概这样更可以把胸挤在一起。他从床板下摸出那把刀,应该用这把刀把它挑开。这把刀非常冷,他把玩了一下,塞到枕头下面,摸自己的身体。
他睁开眼,看见张小刚的脸,他的口气喷到他的脸上。他压低声音叫:起来,快起来,出去一下。他没来得及反应。张小刚说,王绮丽来了。他从床上爬起来,张小刚在旁边搓手。他开门出去,看见王绮丽站在门边的低着头的侧影。他没走远几步,感觉张小刚开门出来,把王绮丽拉进寝室里,门嘭的一声关上了。
他走进厕所,厕所的玻璃破了,风钻进来呼呼作响,本来他已经站在小便槽前面了,现在又走回来,跳到窗台上,打开窗户,风哗的一声似乎想猛的一下把他吹下去。随着他腰的扭动,尿液像一根鞭子在空中挥舞,被风吹得歪歪斜斜,断断续续。对着冷风撒下热尿啊,他小心翼翼地回头看了一眼,担心老马突然出现在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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