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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朱宏还有其他两个高中同学在茶室搓麻,接到何飞电话,她说,我不去了。我说,好。
我挂了电话。
第二天下午,我和朱宏乘火车到北京。我住在朱宏家,去年11月,我从杭州到北京,从那时起一直住到1月底,朱宏还在上班,我提前回家去看威风,我在威风那里住了二个礼拜,有个下午接到张老师打来电话,她帮我介绍了一家杂志社,过完年回北京就去上班。
我在朱宏家又住了一晚上,第二天早上,他帮我在网上找了两家房子。我打电话过去,其中一处是平房,另外一处是半地下室。
出租平房的是个老太太,朱宏说,这个老太太很热心。我不喜欢她在电话里的感觉,声音很响,说自己的房子很好,很多人看,今天就有五个人来看过了,如果我马上过去看她就帮我留着房子。
我们坐了将进一个多小时地铁和公车,下车后又走了半个小时,走到约定的路口,一个白白胖胖的三十来岁的男人,问我们是不是来看房子的。
他推着自行车,领我们进村,路坑坑洼洼,左边有好多小店,右边是露天厕所,垃圾堆什么的,这些外面是一片荒地。我们问他,出租的是自己的房子吗?他说,是的,都是自己盖的房子。大概走了十分钟,他说到了。沿着一条巷子走了五六十米,到一个四合院。
一个矮胖的老太太站在院子里,笑着说,来了来了,坐车很远吧,来,我带你们看房子。
房子在院子的外面,靠着院墙支的一房间。房间底部放着一张大木床,床的三边都贴到墙,床前面是一张木桌,推门进去,门扇几乎就要碰到桌角。老太太说,这个房间知道你要来看,我刚收拾过。
我说,挺好的。那张床比朱宏家的沙发床至少大两倍,我很满意。
我们从房间里走出来到四合院里讨论房价问题,关门的时候,我看见地上积了层灰,上面很多刚刚我们踩下的脚印。
老太太姓信,朱宏叫她信大姐。他在跟她谈。信大姐说,这个房间六百,其他人我租他们八百,我看你们两个人小伙子人都挺实诚的。
朱宏问我怎么样?
我说,好。
我们准备签合同。
信大姐拿着我的身份证看了很久。我说,怎么了?
她说,你这个人看上去比较阴沉,不像你朋友,这小伙子看上去多好啊
我没有想到她说话这么直接,不知道说什么。
朱宏说,信大姐,你放心吧,他刚从南方来,可能不太听得懂这边的话。
信大姐说,是吗,我说北京话怎么会听不懂。
我交了钱,信大姐给了我钥匙。朱宏带我在路边的自行车铺买了辆二手车,八十块钱,又去前面的小商品市场买了面盆衣架。接着我们花了二个多小时回家。
我整理好行李,天已经黑了。我很快洗了个澡,和朱宏去吃饭。出发前,朱宏说,把皮夹给我。
我把皮夹扔给他。他把皮夹里的钱装到他的皮夹里,说,没钱了,先拿你的用用,明天卡里再取。
他把皮夹扔给我,里面还有十块钱。我说,你还真有良心,剩我十块钱坐车。他说,哈哈,不客气。
下楼,我背着装被褥的包,朱宏拎着两个包,一个装衣服,一个装着牙刷毛巾和几本书。我们在饭店吃完饭,我就直接打车去信大姐家的那个房间。我在车上睡着了,到了半路醒过来觉得有点冷,过了会儿,车到了村口。我没有叫司机开进去。那条路黑乎乎的,没有路灯,只有路边小店的招牌有些光。我背着包,两手各拎着一个包,我在朝北顶风走,走得很慢。我找到那条巷子的时候很高兴,拐进去之后,风一下子小了很多。
我走到房间门口,四合院里亮着灯光,有人在说话。我摸出钥匙开了门,门上挂着的那把锁像我高中锁课桌抽屉的那种锁。我在门边没有摸到灯的开关,白天看房间的时候我没留意,我拿出手机,用屏幕的荧光照了一下,墙壁上确实没有开关,我把手机举起来照灯,看见似乎有一根灯绳,一拉,亮了,我看见那张很喜欢的大床,和床前那辆刚买的自行车,我把放在门口的三个包一只只拎回来,绕出自行车,塞到床底下,房间里比外面暖和不少,我想洗下手,但不知道到哪里洗,只好就这样拿脏手搓搓冻小的脸。
我坐在床上发了会儿呆,门背后钉着一个铁架,可以挂毛巾。
我走到四合院里,堂屋里亮着灯,门口边上有一个水龙头,底下有个白瓷洗手池。我在那里洗手,水凉得要命,透过窗户,我看见里面的灯光红彤彤的,信大姐和一个老头,两个老太太在玩牌,桌子上放着十块五十块的钱。

第二天早上我起得很早,到院子里洗手池那里刷牙,没有想到这个院子里住着这么多人,除了正房两间信大姐自己和一个老头住着外,其他的房间尽量分隔成小房间,大概有十来个房间,都住着人,有的房间还住着一家三口或情侣。我看见昨天那个带我们看房子的白白胖胖的男人,从厨房里走出来,端着一个饭盒,我一直以为这个人是信大姐的儿子,看来也是个房客。
我想,难道他们都到这个洗手池洗脸刷牙吗,我知道厨房是公用的,厕所是巷子外面的那个公共厕所。我回到房间拿面盆出来,接了一盆水回房间,舀了一牙杯水蹲在门口刷牙,陆陆续续有两三人推车出去,其中一个带眼镜的中年人停下看着我,问我:你住这儿?我说,嗯。他说,什么时候搬来的。我说,昨天。他点点头,走了。水太冷了,我把水在口里含温了再刷,接着用盆里剩下的水洗脸,洗完后把水倒在门口,倒完想到可能会结冰,应该倒在墙角。
我骑着车出去,这辆车是粉色的,坐凳底下有弹簧,随着这条破路一颠一颠的,路边有卖早点的,我卖了两根油条,三毛钱一根,一边吃一边骑,这时天基本上亮了,昨天我已经在地图上看好去单位的路。
吃到半根油条时,我经过了路上的公共厕所,我犹豫了一下,要不要去小个便先,但手里捏着油条实在不方便。虽然第一次去单位就着急上厕所不太好,但我还是决定到单位去解决吧。
我穿过一条马路,沿着一条弯弯曲曲的小街往前,说实在的,我很喜欢这条小街,因为它很弯又冷冷的,我没有手套,我把手缩在袖子里,我需要一双手套,一顶帽子和一条围巾,我的衣服不适合在这么早的早晨骑车外出,我需要配件给我增暖。
过了这条街来到环路,顺着环路我往西走,我知道我要穿到马路对面去,这样我必须下车把车推过天桥,我挺不愿意这么做,在天桥顶上,风还要大一点。下了天桥,我拐尽另外一条弯弯曲曲的小街,不过它弯得不是特别厉害,我感到头发都被冻直了。他们说北方不冷,因为是干冷,这多么可笑。我骑完这条街,其实这条街就是七圣街,转到一个接连有好几个十字路口的街区,我迷糊了,我知道单位就在附近,我问人,问了好几个人,才问到,我觉得很奇怪,到了那里,看到单位的招牌矮矮地贴在门口,难怪别人不知道。
我把车停在车棚里,只有一个保安躲在厅里看门,他问我找谁。我说我来面试上班。他说你来这么早,他们都还没来。我说,什么时候上班?他说,九点半吧,差不多他们就到了。我是按照八点钟上班来的,现在才七点五十左右。我说,那我等会儿。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来。
我问他多大了。他说,十八岁。我吃了一惊,我以为他二十八了。我问他工作辛不辛苦。他说,不辛苦,就是钱太少。接着他说,其实楼上的工作他也能干,不就剪刀浆糊把一些文章贴来贴去吗。我说,没这么容易吧,你得挑文章。他说,还不那么回事?我说,就算你行,人家也不让你干。他说,是啊,我没读什么书,楼上都是什么大学生。我说,那现在你知道了,如果让你重新来过,你还读书吗?他说,不读,读书有什么用,老板没几个读书的。我说,世界上最大的老板也是读过书的。他说,那是少数,当那么大老板干嘛。
等到快到中午,主编来了。他问我以前做过杂志吗,给我看他们的杂志让我提提意见,问我是哪里人,什么学校毕业的,到北京多长时间了,又问我租好房子了吗?我说租好了,他说,好,那安定了,下午先熟悉熟悉吧。我就开始熟悉起来,翻以前杂志的合刊,翻到中午吃饭,单位提供免费盒饭,我吃得挺高兴,主编说,以后好好干,在北京买个房子。我说,嗯,我看到过一个广告,就在三环上挂着,有房有车才有爱。主编哈哈大笑,说,是啊,现在的姑娘都很聪明。
我说,有房有车才有X才对啊。
不过这太较真了,我没跟主编说,只是在脑子里这么说了说,下午继续翻杂志,翻到头昏脑涨,我只好躲在卫生间休息,坐在马桶上,头靠在隔板上打了个盹。
等我回去,主编不在了,我又待了几分钟,他还没回来,我也走了。
我走到街上,不知道去哪里,回到单位问保安哪里有网吧,他给我指了个地方,我一直找去,快回到租住的地方,我找到了一家网吧,在一家大学的旁边,里面很多大学生,也有看上去像鸡的女人。

我去论坛看了看,去校友录看了看,饿了,我到柜台买了水和饼干,一边吃一边看电影。到晚上八九点钟,眼镜很累,我去同城约会聊天室,以前没有去过,我想了一个名字,叫“我爱富婆”,在上面挂了好长时间,没看到感觉像富婆的ID,只有好多小姐在发广告,我没房没车,这些广告对我没意义。过了会儿有个人跟我私聊:哥们,找到了吗?我说,什么?他说,富婆啊。我说,没有,好像挺难的。他发了张吐舌头的笑脸说,你找了多久了。我说,几个小时了。他说,呵呵,听说亚运村那边挺多的,你可以去碰碰。我说,是吗?他说,嗯,那边住着好多二奶。我说,哦,那我注意一下。他发过来一张笑脸。
我想了想这件事,又注册了一个我爱富婆的MSN。
回去的时候,路上太冷了,我得冲下一个凹坑,然后再踩上一个很长的斜坡,冲下坡的时候,风冷得我睁不开眼镜,我一定得买双手套,一辆轻规在额头上方驶过,听上去声音很大,但感觉还是挺安静的。我回到家,把车停在院子里,信大姐跟昨天一样,还在打牌。我回到房间,房门虚掩着,门上的锁不见了,我摸了摸冷冰冰的锁拴,有点不相信,推门进去,拉亮灯,感觉没有贼来过的样子。
我走到院子里,敲门。信大姐在里面问谁啊?
我问她我房门的锁怎么不见了?不会是来贼了吧。
信大姐没说话,过了会儿,门开了条缝,她手里捏着几张牌,里面几个牌友也捏着牌看着这边,信大姐说,小伙子,不会说话就不要乱说话,我家哪个贼敢来,附近几十里地谁不知道我信淑芬。
我想,操!我说,呵呵。
她说,锁我收起来了,你要的话,五块钱一月我租给你。
我脑子有点晕:锁也要租?
她说,你不想租的话,自己去买一个。她想关门。
我想了想说,那你能不能借我用?
她说,借你,也行。她从门背后那出那把锁,说,小伙子,我看你自己倒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屋子里怎么这么乱啊,好好收拾收拾。
我说,好好。
她给了我锁。
我回到房间想了会儿这件事。这个房间真的太小,而且冷,信大姐经常忘记开自家烧的暖气,我不知道做什么好,我从床下包里翻出本书看看。看到十一点多,很幸福地悃了。第二天,我仍旧蹲在门口刷牙洗脸,不过时间推迟了两个小时,在路边小摊买了两根油条,推车过天桥,在单位翻杂志,吃中饭,翻杂志,晚上回来去网吧。

第二个双休日,我带着一包脏衣服和换洗衣服去朱宏家。他在家,还有他两个大学同学,王晓风和李同叔。王晓风在两年前见过,其实李同叔也见过,但我忘记了。我记得王晓风特别热情,和我握手,说很不标准的普通话。现在他胖了,他也还记得我,他问我记得他吗?我说记得啊记得啊。他笑了。王晓风在网站上班,李同叔在保险公司,他们坐在厅聊天、看电视。我去洗澡。
中午朱宏做饭,还买了点黄酒,王晓风洗上顿留下的盘碗。我和李同叔在厅里看电视,有时走过去看看他们在厨房里干什么。吃饭时,王晓风问我住在哪里。朱宏告诉他地点。他接着问环境怎么样?我说没法洗澡,洗头,洗澡,隔两天到剃头店洗头,上厕所跑二百米远的公共厕所,几天前有个女人被人摁在巷子里。
李同叔说,呵,还有这样的事。朱宏说,这有什么,你又不是女的。王晓风说,我有个朋友从深圳出来,要么你们住一起吧,我给你们在我住的小区找个房子。我说行。接下来的几天,他给我打了几个电话,问我合同什么时候到期,问我希望找什么样的房子,告诉我他朋友大概什么时候到。有一天,他过来看了看,在房间里呆了几秒钟就出来了,他说,呵呵,我赶紧给你找好房子吧。
我继续把这个房间当作旅馆,好好地吃单位提供的午饭,晚上在网吧吃饭上网,我的粉车被偷了,有一个晚上,我不想骑车回家,把车停在网吧门口,第二天不见了。我只找了一晚上富婆,兴趣过去了,但名字留了下来。我在校友录上看到何飞的照片,在一片稀薄的雪地上面,她穿着婚纱,边上的那个男长得傻。过了大概一个多礼拜,我收到何飞的一条短信,她说,你还记得那天你让我做的短信测试吗?我现在像答案C那样了。我没有马上回,我忘了给她做什么短信测试以及答案C是什么。我想了一会儿,想到是一个关于身体的测试,C好像是说一个人肾脏不好。我给最先发我短信的朋友打了个电话,他告诉我,答案C好像就是说肾脏不好,性功能不行。但是女的怎么会性功能不行了,我发短信问她,怎么了?她说,没什么,就是昨天晚上肚子很疼,做了个急性手术。我说,要紧吗?有人在身边照顾你吗?她说,没关系,就是疼一下。我说,真希望可以在你旁边照顾你。她说,不要紧,你不要担心,最多就是暂时不能sex而已:)我没有再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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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智正

孙智正

753篇文章 6年前更新

浙江嵊州市人,打字家,写小说、句群、字行,著有长篇《青少年》、《我们去干点什么吧》、句群辑《句群和字行》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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