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晓风给我打电话说已经找好房子,他给我介绍房子的情况,问我怎么样。其实无论怎样我都满意,我在电话里不断说好好。离房租到期还有一个多礼拜,一个晚上,我整理了两个包,先带过去,我知道轻规站就在那里,但不知道路怎么走,我在黑暗中在村里绕了一会儿,一直朝那个大致方向走去,在冲下一道斜坡后,我终于又找到正常的路走到轻规站,轻规里面很亮,外面很黑,只有远处的灯火和不远处黑乎乎的树枝。我不知道到了那里,只知道到了那个站名下车。
车站外面停着好多三蹦子和拉客的私家车,我给王晓风打电话,他让我坐车到XX小区,坐三蹦子三块钱,汽车五块钱。在我打电话的时候,很多司机拉我,他们热情地问,哥们上哪儿呢上哪儿呢。现在我可以告诉其中一个司机去哪儿了。我坐的是汽车,我怕三蹦子开得太猛,容易掀翻在地,汽车究竟是四个轮子的。我还以为很远,结果两三分钟就到了,马路很宽阔,两排明亮的路灯,路边是很多幢五颜六色的设计新潮的新房子。王晓风在小区门口等我,我们一人拎着一个包到他家。在路上他指着一幢楼说,我给你们租的房子就在那里,五层。我仰头看了看。王晓风说,要不去先去看看?我说,算了吧,你看了我就放心了。王晓风说,也行,反正那房子格局跟我这个一样,你到我住的地方看一下就知道了,我现在给你租的这个房价只要850,我这间要1000。我说,怎么给你还下来的。王晓风说,呵呵,那家房东是个小孩,可能第一次出租房子吧。
王晓风租的是一个两室一厅的房子,那个厅大概有我房间的四到六倍大,铺着地砖,灯火通明。我说,这么大啊。王晓风说,呵呵,过几天,你住的房子也这么大了。跟王晓风合租的是他老乡,正躺在床上看电脑。王晓风介绍我们认识,他叫张宾,腼腆地朝我笑了笑。
我把包放在厅的角落里,一会儿跟王晓风说,放在厅里会不会太碍眼,放到阳台上去好了。王晓风说,没事的没事的。他说我太客气了。
我坐在他房间里看电视,王晓风刚下班回来,还没吃饭,他在做一锅方便面,往里加些黄瓜片和火腿肠。他问我还吃点吗,我说不吃了。他盛了两碗,一碗自己吃,一碗给张宾,两个人坐在床上一边吃一边看电脑,我也关了电视,到张宾的房间里和他们一起看电脑,三个人坐在上面,张宾的床有点小。
电脑在放一个电视台做的内部参阅的片子,剪辑一些经典影片的镜头,配上一些搞笑和针对实事的话,其中还有些把别人肚子搞大了,大波波这样的话,张宾和王晓风看得很开心,说这帮垃圾,平时还挺能装。我觉得不太好看,但我也跟着笑得很开心。
晚上我睡在王晓风的床,王晓风和张宾挤一张床。第二天起来,他们都已经去上班了,房子里空荡荡的,我上了个厕所,走了二十分钟,走到轻规站,也去上班了。
过了几天,王晓风给我打电话,说他朋友已经坐飞机提前到了,晚上一块吃饭。下班后,我去他朋友那里。他朋友就在网吧旁边的那所大学上班,他从深圳回来,就是为了到这里上班。
王晓风在学校门口等我。他是这个学校毕业的,他带我到行政楼,一边走一边发短信,我们坐电梯到十六层,电梯门一开,一个长着四方脸大眼睛的小伙子迎上来,王晓风和他很高兴地打招呼,介绍我们认识。这个人叫穆烈。王晓风说,你们还是半个老乡呢。穆烈做校园网的维护工作,我们坐在办公室里等他下班。
晚饭在学校旁边的一家店吃羊蝎子。在路上,王晓风跟穆烈说,把谁谁也叫来吧。穆烈打了个电话。我们三个人先开始吃,穆烈说,今天我下飞机的时候,拿错箱子了,结果还没到单位,同事们都已经知道我在机场拿错了箱子,那个人从箱子里翻出电话本,挨个打了好几个电话,第一个电话就打到我同事那里。
王晓风说,哈哈,后来呢,他怎么找到你的。
穆烈说,我那同事给我打电话了,我才知道拿错了巷子,又回了趟机场,把箱子换过来。
过了会儿,路上叫的那个谁谁来了,是个长的很高的女生,还在读研究生,穆烈又和她重新讲了一遍拿错巷子的事。我和王晓风重新笑了一遍。
这家可能是专门做羊蝎子的店,味道不错,旁边站着几个服务员,不断地过来递纸巾换盘子。在穆烈和他们的聊天中,我了解到他刚到深圳没几个月,在一家银行里,但是工资不怎么理想,刚好学校打电话过来希望他能回来到这里上班,他就回来了。
那天,穆烈跟王晓风去他那里看房子,我回到原先的房间睡觉。我们约好,明天我就搬过去。
第二天下班,我没有去网吧,回家整理好行李,这个房间离到期还有两三天,我跟朱宏说起过信大姐的事,按照朱宏的意思,我应该把锁带走,砸烂一些房间能砸烂的东西。我看了一下,房间里能砸烂的也就是一个灯泡和一个热水瓶,我没砸,把锁和钥匙挂在门上,背着包走了,不知道为什么,我挺担心信大姐会发现我正在走掉。
我在轻规站等车,有个人看着我走过来,我没有反应过来,等他走过头,我才想到,这不就是穆烈吗?他似乎也有点惊疑,在等我确认。我觉得很好玩,这太巧了,刚好一块坐车回家。我习惯称租住的地方叫家,这样提起来方便。
王晓风在小区门口等,我们一起去超市门口吃羊肉串和烤馒头片,穆烈不会喝酒,我和王晓风各喝了一瓶啤酒,烤串的是三四个青年人,其中一个面皮白净,长着络腮胡子,看上去像艺术家。
吃完后,我们去新租的房子,在五层,格局果然跟王晓风住的房子一模一样,很大的厅,南北两个房间,中间隔着卫生间和洗漱室,阳台和厨房连在一起。家具有三张桌子,两把椅子,两张床和煤气灶。那张床和信大姐那张床差不多大,不过还有席梦思,觉得好奢侈。我把被单铺在上面,随便擦了擦床背什么的,穆烈也在自己房间收拾,以后我们就生活在一起了。王晓风在帮我们拖客厅的地板。过了会儿,房东来了,一个长得有点像朴树的年轻人,看上去沉默寡言,他跟我们签了合同,收了钱就走了。他嘱咐过一句话,别弄脏他的房子。
穆烈上班时间是朝八到晚五,第二天早上我听见他刷牙的声音,和开门出去的声音,晚上我回家,发现他已经在家了,关着房门,接下来两天我都听到他去上班的声音,晚上回来看见他紧闭的房门,我想怎么回事呢,他难道比我还内向吗?看上去不像。
大概到了第四天晚上,我坐在床上看书,他左手拿着一个杯子,右手拿着调羹,丁丁敲着,走到门口说,小孙,我感冒了。在他这样跟我说的第二天,病好了。我到他办公室去过,在高高的六十层,从窗口望出去,可以看见大半个学校。这幢楼里的洗手间特别空旷,在里面上厕所,很容易让人伤感,我想起以前在大学里,主楼里的厕所水箱,一拉就发出瀑布奔涌般的轰鸣声。
我在他的办公室上网,他的工作除了维护校园网外,还得做些留学咨询工作,接些电话,拿着一些A4纸走来走去。晚上回到家,他也折腾他的电脑,他装了好几个硬盘,分区一直分到H、I什么的,里面放着十几部电影和几百部电子书。他常去网上当一下古怪的动画短片,他自己也做FLASH玩,也做些播放器皮肤放上去供人下载,他自己有个网站,买了件白T恤,在胸口画上网站的LOGO。
他花了一个礼拜的时间,也给我做了一个网站,我把自己写的东西放到上面去,每天往里填充内容。有时会有一些朋友来看他,都是他的大学同学,坐在他的床上打牌。他负责做饭,他经常从网上下菜谱,打印出来拿回来照着做。没有朋友过来,有时他也做,我不会做菜,只是和他一块去超市买菜,有一次回来,那时已经是冬天,大学纷飞,我们走到楼下,看到前面停着一辆红色的汽车,在雪中非常好看,我看着它走过去,它突然嘟嘟叫了几声,玻璃摇下来,伸出一个喜气洋洋的头,原来是房东,他以前开的是一辆烂车。
中间两个月放暑假,穆烈回家了,我一个人住着这么大的房子,我不用去网吧了,用他的电脑,但没有开通宽带,我看电子书,一本本打开,找了半天也找不到想看的,有一本哲学书,我看了大半本,但现在想不起来是什么,还有一本沈宏非的写食主义,刚开始觉得写得不错,信息量也挺大的,马上觉得挺无聊的,但是我很认真地一个字一个字地看完,白天去单位上班,还搜他的其他书看,除看电子书外,就看他存在电脑里的片子,很快地看完了,看他抽屉里存的碟,把周星驰全集又看了一遍,看宫崎峻的压缩全集,都是我不太又耐心看,我去路上买盗版碟看,我把以前买的碟都送人了。
穆烈有个朋友叫郑同道,以前没见过他,穆烈把钥匙留给了他,有时他过来看片,每次过来前都会先给我打电话,他说话特别客气,搞得我有点不好意思,我们一块看了好多碟,其中两个是好片,一个是《亡命天涯》,一个是《座头市》,他说北野武日文这么读:塔卡sei
ki塔诺。看碟时吃了好多羊肉串喝了好几罐啤酒,他大概来了两到三次,后来没有再见过他。
穆烈暑假回来后,大概过了两个月,有一天他没有回家,第二天他打电话告诉我,他在轻规上晕倒了,现在住在医院里,他老爸已经从老家赶过来照顾他。第二天我去看他,医院就在学校旁边,我在医院走廊走的时候,想起了何飞,我突然想到,她告诉我是肾不好,我一直以为是急性肾炎什么的,事实上,她不会是去医院流产了吧。我几乎想打电话给她证实这一点。
在电梯里,我发现一位长得有点像我高中同学的一个女的,她看上去像个大学生,也可能大学毕业了工作一到两年。她出电梯后就问护士1103病房怎么走?这也正是我要去的房间,我就跟在她后面,果然,她也是去看穆烈的。
穆烈躺在床上,手背上插着管,嘴唇干得起了皮,他爸爸坐在床边,四四方方的脸,穆烈跟他长得很像,他爸爸带着强烈方言味道的普通话跟我们介绍情况,原来穆烈在学校食堂吃了碗炒饭后,下午就开始吐,吐血,晚上回家时在轻规上晕倒,诊断为胃出血。
过了两个礼拜出院后,他爸爸陪着穆烈住了一段时间,给穆烈做饭,刚开始做饭时,他都问我,一块吃点,我说不用了不用了。有一次我在发呆,他过来和我聊天,介绍了他的工作情况,他是一个工程师,他问我,你写小说?我说,写的。他说,写什么小说。我说不出来,反正不是武侠、玄幻、侦探、言情这样的小说。
大概一两个礼拜吧,他爸爸回去了,又过了一段时间,穆烈跟我说,他要回家了。我说,怎么?他说,他身体不好,他爸爸妈妈不放心,希望回家工作,可以在身边照顾照顾。我说,工作找好了吗?他说,可能在当地一个学院里当老师。我跟他说,别回去了吧,在这里跟家里究竟是不一样的,怎么说呢,机会会多点,如果回去的话,当时我们为什么要出来呢?穆烈说,他还是想回去,如果做事情,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在回去之前,王晓风和赵宾都来了,我们四个人吃了一顿,祝穆烈一路顺风。穆烈的爸爸又从老家赶过来,帮穆烈整理行李。我在房间里看书,穆烈一会儿过来问我,这个CD盒要不要,这个笔筒要不要,还有一株矮锉锉的蜡烛,绿颜色的,他说是他生日时别人送给他的。还有一领竹席,他说时他女同学送给他的,我说你上次你住院来看你那个吗?他说,是的,她从学校毕业了,把席子送给他,还有一张可以放在床上的小桌。
第二天穆烈和他爸爸一人背着一个大包,我送他们到小区门口,他们坐上五块钱一趟的小车到轻规站,我和他们挥手作别,一个人回到房子里,我得另找人合租。
2007.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