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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户外面的雨哗啦哗啦的,我醒过来,不知道现在大概几点,可能九点,可能十点,外面全是雨,天色不正常,我把电扇关了,打开窗户,雨声嘭一下大了好多,雨当然冲进来好些,街道斜对面有好多人在躲雨,那里有个小超市,门口的雨篷是蓝颜色的。
我躲开雨,在窗口站着,这里凉。
我看着雨中的建筑,又好像没看。超市门口的人涌动起来,好像有人要从里面挤出来,过了会儿我看清了,是两个人在打架,一个老头在打一个中年妇女,老头抓着妇女的头发,捶她的脑壳,那妇女感觉有点像我妈,边上的人还没去拉,过了会儿,有人把老头抱住了,那妇女软倒在地上,胖乎乎的一摊。她穿着白衣服。
我听不太见他们的声音,只听到雨声。这时我好像听到楼下的电话响了,我把窗户关上,跑下去接,进门的时候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钟,还没到八点。
电话没在响,我看着它站了会儿,它响了,我接起来,听到飞廉的声音。
她说,你在干嘛?我说,没干什么?她说,那你有空吗,到我家玩吧。我说,好啊。她说,在那个亭子等我。
我吃了点水泡饭,就着点橄榄菜,门开着,雨在院子里噼噼卟卟开着水花,我坐在厨房里吃,感觉空气凉丝丝的非常好。
我把碗放在水池里,脱掉长裤换了条马裤,穿上雨衣和拖鞋,骑着自行车出门。
雨好像比刚才小一点,也可能更大了点,也可能一样大,反正骑着车,雨淋着腿脚,凉凉的感觉不错,只是迎面过来的雨搞得我眼睛睁不开,我有结膜炎,不喜欢大风大雨。我大概花了二十分钟左右,到了那个亭子里,花二百分钟也一样,亭子差不多湿透了,水泥地中央还有点干白的地方,我把自行车停在边上,抖了抖雨衣,擦了一截靠近柱子的坐板,把雨衣翻过来叠了叠坐在屁股下。
这样,我把自己安置好,一会儿看看边上的湖,一会儿看看飞廉可能来的方向。
我猜可能一小时过去了,看了无数个湖面上生灭的水泡,飞廉还没来,空气很凉爽,我很烦,所以一定要等到她。
她来了,打着一把伞走过来,穿着淡黄色的连衣裙,伞的颜色又碎又多。她一到就跟我道歉,然后悲伤地说,她跟家里人吵架了。我问她和谁?
她皱着眉说,还有谁!?她站在那块干的地方,甩着伞。我把雨衣摊开一截,请她坐下。她说,不用不用。过了会儿她坐下了,讲她和她妈妈的恩怨。雨大部分时候从对面扑进亭子,有时也从后面背后打过来,她撑开了伞挡在背后,我坐到中间那块干地上。
她说,只有小姨对她好,给她好多衣服穿,还打算给她买手机,但昨天小姨来她家,她和小姨吵架了。
她停在那里。我就问,你怎么会和小姨吵架呢?
她说,小姨要我别跟我妈吵,我不喜欢她说我,我没想到她也会说我。
她哽咽了,鼻尖和眼眶好像红了起来。我不知道说什么,就没说什么。她把眼泪收回去了,继续说。雨也一直没停。自行车后座跟我眼睛平齐,上面缀着一圈水珠。
一直到她停了,抬手看表,她说,中午了,我要回去吃饭了。
我建议一块找个饭馆吃吃吧,她谢绝,打着伞要走。
我叫住她,问她早上是不是打了两遍我家电话。她摇摇头说,没有啊。我说,噢。她就走了。
我冒出一个念头,想跟踪看看她家到底在哪里。不过我没跟,在亭子里站了会儿,脑子里安排了一下接下来要干什么,然后穿上雨衣。
我找到一个共用电话,约了李力在一家快餐店碰头。我吃完饭后,他来了,已经吃过饭。
他问我大雨天的怎么出来了。我说飞廉打电话给我,约我倾吐。他笑了,过了会儿说,我好像看见你了,你是不是在那个亭子里。
我说,哪个亭子里,你怎么知道。
李力说,我早上去飞廉家了,我在她们家看见楼下亭子里坐着个人,我看挺像你的。
我说,你怎么会去她家。
李力说,约我倾吐。
我笑了。李力说,她还说那个人好像是有点像你,雨太大看不清楚。
我笑着说,靠,她太鸡巴了。
我们去打桌球,给兰江家打电话,没人接。我记得医院路上好像有一家,骑到那里,雨更大了,这么些路,戴着雨帽还是淋湿了好多头发。桌球店就在医院对面,在一家旅馆后院的空地上搭了个大棚子,摆着五六张桌子,全空着,有个中年人躺在其中一张桌子上,伸直手臂平举着书看,好像在练什么功似的。我们进去了,他转过一个头好奇地看着我们问,打球?
我们点点头,他收功,从桌上跳下来,开灯摆球。我穿过后院到旅馆一层的小卖部给兰江家打电话,还是没人接,我买了包餐巾纸,一半擦头发,一半上厕所,我的肚子不太舒服,好像着凉了。
李力等得不耐烦,和那个看场的在打。我一去,看场的把杆让给我,自己去边上看书。我想他怎么这么好学,过了会儿问他在看什么书。他说,闲书。我说,什么闲书?他说,闲书就是闲书,你们学生不能看。
我和李力笑了,我们打了很多盘,开始是打着玩,后来想等雨小点,中间有段时间雨停了,但我们还不想走,现在雨大。
我们让看场的把闲书放一放,叫上一块打,三个人打分,这样一盘需要更多的时间,分打厌了打擂台,我让他们先打,轮到我打时都不怎么想赢,宁可坐在板凳上歇脚。看场的精瘦精瘦的,打球很好,他教育我们说,虽然是打球,但既然在打了就要打好。我想鸡巴啊,你都给我们讲道理。
天暗了下来,不仅仅因为下着雨,看场的说,快六点了。我们决定走。我跟李力说,这雨下这么大,怎么没雷声呢。李力说,谁知道。我说,再这么下下去,都会发大水了。李力说,有可能。
我们走出那个棚,空地上已经积了一层水,我们趟着水走,雨柱啪啪打在水面上,我们到自行车棚推了出来,不知道为什么,我抬眼一看,看见旅馆三楼走廊上站着两个人,一个是飞廉,一个是兰江,他们也刚刚看见我,李力也看见他们了,我们四个人两两分组对视了一下。
雨声很大,我们没打招呼,我低下眼,李力也低下眼,没说什么,我也没说什么,到了街上,他就走了。我停在街边,我想他们不一定认出我和李力,我们都穿着雨衣。我在街边等了会儿,不知道在等什么,我就回家了。
家里没亮着灯,我开门,门上贴着一张条,上面用电报体写着:你妈被打,速到医院。
我刚从医院那边回来啊,这写字条的真蠢,没写具体哪间病房。

2007.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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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智正

孙智正

753篇文章 6年前更新

浙江嵊州市人,打字家,写小说、句群、字行,著有长篇《青少年》、《我们去干点什么吧》、句群辑《句群和字行》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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