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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中午,一睁眼,隔着床帘和窗帘,看见天空很阴郁。我的心情就不太好,慢慢越来越不好,阳光灿烂的时候,我的心情莫名其妙会很好,北京的天空经常太阳很好,难道我经常心情很好吗,这也不对。不过,我们人类确实是天气的感应器,挺天人合一的。
我在房间里假装吃了饭,假装看了会儿电视,还看了会儿书,最后只好跟真猪说,我要去理发。
我相信理完发后我会一身轻。我就出发了,甚至打算好理完发去超市把晚饭买回来。每天找东西吃多么麻烦啊。
我熟练地去厨房里拎着垃圾袋下楼,锁门时又看见防盗门上插着花花绿绿的超市广告单,干什么?你不宣传,我还不是也来买?这种转瞬即逝的纸张为什么还要印得这么精美,人类是不是太奢侈了。我把五六张光滑鲜艳的广告单跟垃圾袋捏在一块儿,一溜烟地非常年轻地冲下五楼右转,利用地球重力让垃圾袋冲开垃圾箱的旋转门,入门。然后我拉开拉链衫的两只袋,把手放进去,因为这个下意识的姿势比较舒服,按照程序,我几乎要吹起口哨,但嘴唇嘟起来,接触的空气太多会比较冷。我又右转,看见小店门口坐着两个中中年人在下棋,刚才经过的紫藤架下空荡荡的,夏天在那里下棋的老头们都在冬眠了吧,有些可能已经冻死了,等我老的时候,你们也诅咒我早点冻死,不过这是不可能的。
我就经过这两个中年人,想,他们坐在那里下棋,看上去跟我没关系,其实他们是坐在社会规则里下棋,在人类的另一种文明里,可能光天化日之下坐在公共场合下棋要拉去杀头,在另一种文明规则里,可能没有理发师。所以,我们自动地遵守着我们已经感觉不到的一样的规则,比如一般情况下,我不会走过去踢翻他们的棋盘,他们也相信这一点,很安心地头都不抬一下,让我从他们的棋盘旁边走过去。既然共处同一文明,我们是不是应该感到互相很亲切?这时身体一转弯--
我已经可以看到小区外面高高低低的一幢一幢的楼体,它们像放在桌面上的啤酒瓶、热水壶、茶叶罐、雷达喷剂、玻璃杯、咖啡罐、酒盅一样参差不齐,都很立体,北京是多么大的一个托盘啊。我注意着这些冒出来的词语和比喻,这时,我觉得脚下有块松动的地砖,这是件大事啊,这个感觉发生了,必然对我的神经和潜意识产生或许微小但是存在的影响,是的,它发生了,这点无法否认!跟没有发生肯定是1和0这样截然不同的严重区别,于是,我的认知结构发生了改变,从而影响到我的性格,他们说,性格又决定了命运。
我的命运不仅由地砖改变,也由现在看见的公交车牌、买菜的老太太、靠在门框上的卖衣小妞、地瓜房传出来的烤红薯香有关系。同样,我也决定了他(它)们的命运。你不会以为我在开玩笑吧?(扯淡这个词我不还不太习惯用。)我想去一家新的理发店,上次那家的小伙子不断地微笑着推荐护发产品什么的,不断地有话语从耳道里冲进来,令我没有空荡荡的脑壳思考人生,我烦透了,所以这次我想去新的一家,我走过无数块地砖,踏上台阶,推开玻璃门,看见等候区坐着三四个人,一位戴着口罩的姑娘说,您请先等一下。我默默无言地转身走了,我认识他们店里的两个理发师--你们很幸运,在这个文明里可以存在--经常蹲在小区门口抽烟,看他们的打扮,开始我以为是文学青年,后来认为搞摇滚的,接着觉得可能是前卫艺术家,后来发现是理发大师。
我就只好去刚才不想去的那家,这难道不是很像人生吗,你明明不想去这一家,但你还是得去。在这样的发现里,我获得轻微的心智上的满足,带着微笑推门进去,也是一个戴口罩的姑娘告诉我还需要等一等。难道我走进的是同一家理发店吗,当然不是,不过在你可以理解为它们没有区别。我有点沮丧地朝超市走去,这两家理发店轻易地改变了我的心情。
等我从超市回来时,我去地瓜房买了两块烤红薯。那个中年烤工服务态度非常好,我的心情早就平复了,又起了些短暂的轻微的快乐的变化,然后我回到家里洗澡,洗完澡后,过了五六个小时,在凌晨的这个时候,头昏脑胀地把这篇东西写下来,跟我五六个小时要写的那篇东西,可能一字不差地拷贝下来,也可能完全不同了,但是我又愿意用那种古怪的想法去遮蔽它,认为它们没有区别,都是文字排列成的块。
我还要写另外一篇,这可能会让我的人生更美好或者更糟糕。

2008.11.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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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智正

孙智正

753篇文章 6年前更新

浙江嵊州市人,打字家,写小说、句群、字行,著有长篇《青少年》、《我们去干点什么吧》、句群辑《句群和字行》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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