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不到卧铺票，对面坐着姐妹俩，有那么一会儿，我觉得挺奇怪的，本来，我坐另外一趟车到另外一个城市，蒋也刚好要去那个城市，我们说好在那里见面，结果我脱班了，换了一趟车，这趟车刚好到蒋在的城市，我给蒋短信说我到这个城市来了。蒋没有回我。坐在我对面的姐妹俩，一个十八九岁，一个十五六岁，如果不是火车没赶上趟，我不可能会碰到她们，她们都长得不好看，倒也不怎么难看，妹妹还有点婴儿肥，手指格外粗壮，到冬天应该会生冻疮。她在看一本花花绿绿的杂志，后来因为她想吃荔枝了，把书给姐姐看，她说：“你看看吧，里面都是很好看的爱情故事，很伤感的。”我差点笑场。姐姐说：“我可不要看这种东西。”妹妹吃完荔枝后想吃一个水果罐头，打不开，给姐姐打，姐姐也打不开，姐姐问我，你能打开吗？我说试试看。我接过来拧了拧，问她有没有钥匙，我说要撬一撬瓶盖，进入一些空气就好了。她马上从裤兜里掏出钥匙给我，她妹妹要阻止她。结果我已经接过来了，一阵乱撬，钥匙太厚了插不进去，我说：“不行……”妹妹一把把钥匙从我手里拿过去，跟姐姐说：“钥匙要撬断的，你怎么这样啊。”站在过道里的一个中年男人说：“在瓶底拍一拍就行了。”我把瓶子给他，看他拍了半天，他很坚持，终于拍松拧开了，他把瓶子还给姐姐，姐姐说：“你吃一块。”大家笑了，那男人说我不吃的不吃的。妹妹说：“哎呀，你吃一块嘛，谢谢你呀。”那男人说我不吃的不吃的。妹妹说：“不吃算了，我自己吃。”她吃了几块，跟姐姐一起回忆了小时候吃罐头的事，她拍着肚子说：“哎呀，吃得太饱了。”“吃吃，你就知道吃，你说从今天下午开始你吃了多少东西了，不吃了？我吃一块儿。”姐姐吃了一块说，“一点都不好吃。”她把盖子拧紧了放在一边。她问我是什么大学的。很奇怪，她跟妹妹说话很溜，跟我说话慢得出奇，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来。我说我毕业好久了，她问我去干嘛，她开始跟我介绍这个火车要到达的城市，说话慢得出奇，她妹妹说：“你别说了，你烦死了，说得这么慢。”我问她是干什么的。她说是跳街舞的，看她那打扮，我还以为她做小姐的，她站起来踮着脚从行李架拿东西时，上衣缩了上去，肚子全露出来了，那年轻得吓人的肚子就在我眼前，看着不好意思，不看又好奇。她妹妹嘻嘻笑着拿手盖她肚子，她说：“你干什么啊，干什么啊，我拿东西呢。”小货车推过来时，姐姐去洗手间了，妹妹买了一包香蕉一包龙眼，二十块钱一包，妹妹说好贵啊，你怎么卖得这么贵。一边说一边买了两包，她举着两包水果问周围的人要不要吃啊，她特意举给刚才开瓶的男人，她很坚持，男人只好拿了两颗走开了，她又问对面座位的一个男人，那男人说：“小姑娘，你还没赚钱，哥哥赚钱了，哥哥不能吃你东西的，应该哥哥买给你吃。”她说：“你不吃算了。”又给一个白头发的老男人，“老爷爷你吃不吃？”老男人正在喝二锅头连连摇手说不吃不吃。她说你是不是不吃龙眼啊给你香蕉吧，她掰下一根香蕉，不分青红皁白，硬塞在老男人手里，老男人说不吃不吃，谢谢你谢谢你。他要还回来。她说：“你的手都碰过了，太脏了，我不要吃。”老男人很尴尬地收下来。赚钱的男人没注意到这一幕，跟旁边的人议论说：“现在的人素质就是提高了，跟陌生人都会这么客气。”他问妹妹在哪里上学啊几岁了。妹妹不太有心思回答他，吃了两颗龙眼，自言自语说不好吃，推到一边，剥了一根香蕉吃，看看只剩下两根香蕉了，说：“才四根香蕉，太贵了，我要他退钱。”那小推车回来时，她真的把腿搁在过道里嚷着：“你的香蕉太贵了，我要你退钱！退钱！退钱！”卖水果的穿白大褂的小伙子说：“你都买了你都吃两根了还说贵。”“就是太贵了，退钱，不退钱不让你走。”小伙子说：“我跟你说你别闹，别耍无赖。”小伙子快要发作了。她什么都没察觉，还伸手过来攥住车嚷：“退钱！你就是要退钱！你是个骗子！”小伙子说：“你说话小心点，这不是你家里，不要发神经！”赚钱的男人和老爷爷这时说话了：“人家是小姑娘，还在读书，又不会赚钱，你四根香蕉卖二十是贵了，你退给她钱你还是赚了。”小伙子说：“我最多退给她十块。”她说：“不行，全退！”赚钱的男人说：“小妹妹，人家退给你一半钱就够了，火车上的东西时是一点的。”小伙子把钱扔在座椅上，特别阴沉地说：“少发神经。”我听得心里发紧。小伙子走了，赚钱的男人跟妹妹说：“小姑娘，你以后出门在外要小心点，不能这么跟人家犟。”姐姐回来时不知道发生过这样的事情，妹妹告诉她买了两包水果，花了三十块钱。姐姐说：“你就知道花钱。”妹妹说：“本来要我四十，刚才给我要回来十块钱。”姐姐说：“你还挺厉害啊，你都付钱了怎么要回来？”妹妹说：“他要得太贵了，不退我不给他走。”姐姐说：“你以后少这样，我吃吃这龙眼，好吃吗？”她问我吃不吃，我说不吃。她说她们舞团刚去参加了一个比赛。那天，蒋没有回我短信，打电话也不通，我在蒋所在那个城市的火车站坐了会儿，喝了杯奶茶，拎着包看了会儿就在火车站前面的湖，就去买了火车票离开了。——《7天》里剜下的一块。2010.03.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