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像大雨夹小雨
首先是太阳，经过1.471亿千米的射程，透过玻璃照进来，温煦清媚，隔夜的毛巾凉干了，印到脸上有些刺挠，楼下的那些树，还异常繁茂，估计好些正在难以察觉地脱帽，楼下的水泥砖也是那个样子，水泥马路也是，干净干燥永不演化的样子，车窗外面也还是那些树，正在无限地往后退去（远处是望不断的灰色的楼群），依旧分辨率不高，不知道分类、不知道姓甚名谁，认不全叫不出，树干像皴裂的墨条，叶箔碧绿绿的，树间啊树胁啊树颠啊全部都是，昨晚又见一个疯子，披着棉被在马路沿子上疾走，一家卖女人衣服的铺子，用了一个摄像头般的射灯，在人行道上造出了一个闪烁不停的五颜六色的深墨色的平铺的星空，一个平头的男人举着手机在前面大声唱歌，他在唱给电话那边的人听吗，超过他，唱得真够难听，旋律在哪儿啊同学，是电话在唱，他在跟着电话唱，他穿着房产中介般的西服，唱得好大声，卖煎饼的小妹妹用两只深深吃惊的眼睛看着他走过去，在公交车站，他继续大声唱歌，爱情永久的时候还是爱情永久的守候？甚至，他陪着音乐手舞足蹈了一番，向周围的人表明，他多么没有……歌舞天分，一个吃着煎饼的小伙子，年轻得还很瘦小，和他同伴冷眼旁观、侧目讪笑，唱歌的人不觉得，他只听见了歌，车来了，他举着手机上车在车里继续唱，不过车里的屏幕里已经有个人在唱了，就不那么夺人耳目了，车颠簸地前行，即使有起伏，视线也基本平稳，跟徒手在白纸上划一条横线差不离，落了车，树逼近清晰了，仰头看看，树叶像个字的、介字的、菊花的、梅花的、鼠足的、鸡爪的，等等，从楼幢间七巧板般的空地上走过去，一个蜘蛛侠穿着土灰色的衣服，顺着玻璃大楼，从一条通天索上悬缒下来，好多水滴像大雨夹小雨，从半空中撒下来，两个穿制服的男人仰头看着，从他们和雨滴之间走过去，一个男人抬头看过来一眼，他正在翻滚一个水泥墩子，一排自行车的头里，蹁腿停着一辆迷你哈雷车，蓝底的油箱缀着白星星，想起以前汽车喇叭的鸣叫声，马路上此起彼伏的“比—比—爸—爸”。2010.9.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