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书》38.他要走到对岸去
他把1个苹果装进垃圾袋里,这个苹果干缩得像老人皮,像屁眼,他把另外2个苹果也装进袋子里,袋子沉甸甸的,袋皮被抻长了一些,但是它又薄又韧,没问题的,即使有些地方好像吹得过涨的气球一样,变薄了泛着反光,他收拢袋口,把袋子的一部分缠在手指上,3个苹果头靠头地待在袋底,袋底撑开,像奥运三环,袋体束成圆锥形,像一束花和像一把流星锤,他想起看过的一部电影,一个少年犯刚入狱时,
用T恤兜好多可乐罐,捏紧口子,T恤就变成了一把可以甩起来的软柄的锤子,他用这个武器把别人打得满脸是血,而他是一个白颜色的金发的少年人,三个苹果也像一只装着3个星球的袋子。他在想,他打下的都是废话,他在话多时最酷,他走过一家湘菜店,店面挂着一幕灯墙,灯泡明亮的像亮晶晶的雨滴和泪珠,也许在某些读者眼里即将熠熠生辉,他走到西坝河南路上,这条路也走熟了,把帽兜戴上,不刮风的冬天也还过得去,对面某家店放着过时的好听的音乐,为什么时间会让烂俗的音乐变得好听,这一定是过于熟识的缘故,他看见公车站的灯箱广告上写着“大笑江湖”四个字,
几天以来,他一直觉得这4个字写得很俗气,半路出家的意思很明显,隔壁的广告上写着“让子弹飞”,然后一颗子弹贯穿了这4个字,为什么让子弹飞就真的要让子弹飞呢,让一片羽毛飞也可以啊,或者搁一头猪搁一把椅子也行,他走上台阶,琢磨了一下除了“拾级而上”这4个字,还有那些词语可供调换同时也简洁明了路人皆知。他走过天桥,有一辆车正在进站,不想赶,慢慢地拾级而下,有些汽车过去时会刮起一阵风,它们非常威风地过去,公车站的协调员穿着黄色的衣服,她看见一张灰白色的尼龙膜被风吹到车道上,车正从远处赶来,她挪着屁股赶过去,
用挂着三角红旗的旗杆把尼龙膜撩起来,撩着,往垃圾箱口子里抖抖,风又把它吹下来,他看着它吹下来,犹豫了一下没说话,她已经转身了,一辆车刚刚进站,风吹着尼龙膜,它马上又要离开垃圾箱吹到车道上或其他地方去了,也许先糊在某个乘客的腿上,她转身又看见了,重新把它撩起,他以为她会用手压压塞塞,谁知她还是只把尼龙膜往垃圾箱的深处带带,旗杆也不杵杵,好像怕把旗帜弄脏,这时有一辆救援车开过,前车门印着援救两个字,援救车,新名词,再去看车身,仍旧写着救援车。他上车,一楼坐满了,只好叨陪末座到阁楼去,车壁齐头高处,铁皮磨得亮亮的,
又光又滑,这是瞌睡的脑壳和鬓角磨出来的吧,真是难以想象,像砂纸磨出来一样,亮片的边缘,就像素描的阴影线一样,纵横交错着好多头发一般的细长的尖利的划痕,汽车往前行驶,透过玻璃窗可以看见,什么什么大学,什么什么机构,什么什么商店,各种各样的字句从眼角外面掠过,几乎每一幢建筑都表明了自己的身份,除了居民楼和大学宿舍,化工大学的长长方方的大寝室楼,开了好多长方形的窗户,他喜欢看同样的事物并列在一起,何况这些事物还有细微的并非有意的变化,那些窗户的窗帘,有的拉开了半幅,有的掩着,有的全扯开了,
他的眼睛像汽车一样快速地扫视了窗里,就是床和一些人影,他想起一部也许叫“星河舰队”的电影,里面的男女共处一室,女战士敞着怀走来走去,他们一块儿在浴室洗澡,非常未来的、性坦然的样子,过了会儿,他决心睡着,他挺身把苹果袋放到屁股后,但是有点硌,顶腰,他把袋子从身后抽出来,在手指上缠了几圈,这样,即使睡着了没捏着也不会掉下去,苹果不会再车厢地板上乱滚,这样的景象见得还少吗,不是在电影中,即使在现实里?他尽量把腿伸长,不顶到前座椅屁股,不碰到邻座,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睡着了,醒来时,像往前一样,坐过了2站,借着夜色,他拎着苹果走上了天桥,他要走到对岸去。坐回去的车。
2010.1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