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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校足球比赛开始了,赛场设在那个破操场上,我们系的比赛我都去看,我们年级段就程工一个人入选了系队,踢前锋,他的技术基本上是里面最好的,不过不幸的是,那个球基本上过不了半场,他的脚基本上没机会碰到球,他在前场很无聊地做了几个横插前冲的动作,第一场有好多女生去看,秋风起来,操场上还有点枯草,操场外面是围墙,围墙挺好看的,黄黄的,一段段黑黑的铁栏杆,透过栏杆看到外面马路上车来车往的,还有马路边上那条河岸上的树木。我们坐在操场边上看,女生基本上站着,哇哇乱叫,她们基本上不懂规则,看球滚过来啦,有人摔倒了,两个人撞在一起啦,她们就尖叫。
第二场人就少了好多,第三场基本没人看,连时奇这样迷球看的人也不去了,这场再输了就不用再踢了。我一会儿在对方球门那里看,一会儿在自己球门这里看,守门是个戴眼镜的,好像是大四的,看上去很文弱,实际挺结棍,后卫是个大个子,大脚开好远,下半场他腿抽筋了,对方前锋绕过他朝着球门一直冲过来,守门扑过去,从他脚下扒下球,那前锋跳起来,从他头顶飞过去,跟看电视似的。
我到这边球门来对了,眼看着守门员扑在很多沙土和小石子的秃地上,等他爬起来,手肘上一片血丝。裁判跑过来提醒前锋,守门员马上把手按在手肘上,做出痛苦的样子,但裁判没理他,瞟了他一眼就跑开了,周围的人笑了,他也笑了,把球开过去。这场还是输了,以后就没得看了,程工也不用在前场白白跑来跑去,做些漂亮的动作,李红靓也不用天天拉个女同学在场边守着,等他下场就给他水喝给他纸巾,看上去真的红颜惜英雄,觉得很登对,也让人很感慨,为他们从心里升起一丝美好的感情。
这样,系队的比赛就没得看了,我们系是有名的弱队,我等他们三场全输了才知道,时奇他们盯着体育系看,我也去看,感觉挺荒谬,跟计算机系比计算机,跟英语系比英语。两个礼拜后,冠军出来了,体育系,最佳射手也出来了,体育系,大红榜贴在食堂门口。
足球赛完了,大二找我们比篮球。陶华组织了一支队,每人交了50块钱,买了公牛队当队服,林波召集大家训练,第一天,草婴、我、陶华、冯钞、夏天、林波、丁世伟、刘青松等都去了,说好训练一个礼拜,第二天我还热情高涨,他们都不去,我一个人去跟别人打了场,到礼拜天开场,我们穿上队服,草婴上不了场,脚昨天自己去玩时扭伤了,他很沮丧,我也挺沮丧的,这场球我们输了,根本不是他们对手,女生们在场边白叫了,就算草婴能上场就算他以前是校队,估计也没戏,大二五个人都会打,上来几个替补也比我们大部分人好。
再去开系刊会,执行主编换了,不是李洁和齐晖,是那个老跟余帘在一起的女的,她跟我们说第二期杂志的想法,说完后想跟我们聊聊天,她跟我说,那天篮球比赛我看到你了,穿着篮球服。我说,是啊,那天我们输了。她笑了下说,不过我们马上就被2班打败了。我笑着说,真的啊,那太好了,活该。大家都笑起来,她沉着脸说,你这人说话怎么这样啊。我就不说话了。
出来后,林波突然不可遏制地笑起来,他说,哈哈哈,你太逗了,哈哈,你是故意气她的吧,太好玩了,我当时就想笑,憋得我难受。我说,不是,我是想跟她开个玩笑的,大概我神情太严肃了,我神情是不是很严肃?
我感到挺孤独的。
系刊会以后没再开,传言明年我们系要和体育系合并成教育学院,以后系刊这些单独的系科活动将被取消,系领导将会换一拨,那么,那天新生大会上看过的面孔都不作数了,从那以后我都没看到过他们。
我们班班委重新进行了选举,辅导员陈主持了会议,每个参与选举的同学都要发表一番竞选演说,会场社在化学楼。这幢楼背阴,总有一股股奇怪的气味,不过我挺喜欢楼前那个池塘。我们坐在巨大的阶梯教室里,最后两排窗户有些阳光照进来,其他的都在黑暗中,亮着好多灯。天气已经变冷,我和宋安群坐在阳光里,挺舒服,我看着那些灯,他在看一本崭新的书,整齐平实,封面白白的。我问是什么书?他说,鼠的遐思。我看了一下封面,知道他说的是哪四个字,我说,讲什么的,怎么样。他说,就讲几个动物,挺好看的。我问他是在三联买的吗?他点点头。三联好地方。
讲台上演说正要进行,张正、邹虹、孔繁六、薄冰、方娜这些原先的班干部先上去演说,接着是些想替代他们的,男生只有吴滔上去,真是女生的天下。演讲完,大家投票选举,在辅导员陈的监督下现场唱票,我希望孔繁六没人选,事实正是这样,其他人的班委位子基本没动,薄饼代替孔繁六当了团委书记,吴滔弄了个小组长当当,陶华主动请辞副职务,一个女生代替了他,林波仍是体育委员。孔繁六发表了落选感想,说同学们不选他,肯定是他做得不够好,他以后愿意做好班级的普通一分子。
选举结束后,我跟丁世伟说,孔繁六不是团委书记了,以后你可以离他远点了。丁世伟笑了笑。
他的自行车丢了,六百多块前新买了辆很酷的自行车赛车,车身很高,主色为亮黄色,骨架很细,轮胎很细,龙头弯弯的像非洲草原的某些食草动物的角,虽然没几天了,我怀疑这车在这学期就会丢。他买了两把很高级的锁,每次用完车仔细锁上,推到车棚最深处藏起来,我建议他不如放在车棚口,有人偷的话老头啊同学啊进进出出还可能看得到。他同意了,现在我进进出出,就看见这辆很亮的黄车在那里,远远高于其他车,我骑过几次这车,第一次就是为试车,学校里骑了圈,人高高的伏在龙头上,转弯时老觉得会摔倒,其实不会,车身斜着挺漂亮地打个弧线,还有几次是上街,远远把别的自行车车落后面,不过没在学校里拉风。
现在方娜不来借车了,我猜女生骑这样的车更好,屁股翘高高的大白鹅似的,现在她的兴趣在钱果那里,我很少见到钱果,他好像经常不来上课,每次老师点名点到没人应,张正微微责怪的眼神就会在教室里扫过,这大概是扫给来上课的同学看的,扫来扫去也没什么用,不过她总的这么做。据时奇说,钱果现在好像在电子市场那里打工,给人装电脑。电脑到下半学期才开课。
我也想去买辆车。我买王力那样的车,矮矮的踩起来很轻,下雨的时候慢慢骑,买来不是为了下雨时慢慢骑,是在下雨是慢慢骑过,是可以在下雨时慢慢骑。
我没去问人,在地图上找卖车的地方。我真的找到一家自行车专卖场,在城市的东边。我带上地图和钱去坐公交车。我还穿着秋天的衣服,有点冷,我把冬天要穿的衣服都挂在挂蚊帐的竹竿上,散散味,过年回家买套西服。
坐了大概半小时的车,车一直在朝东走,在一个站下,看到一座立交桥,我去问路边的一个烟摊,它搭在地坪上,老板告诉我往前走一百米右转,有一条小巷子一直往里走就是了。我听他的话,走了一百米左右,左边是立交桥下,桥墩上画着好多又粗又大阿拉伯数字,我右转,其实是右前方有条巷子,巷子两边好多几平米的小店,卖烟卖酒共用电话洗头店,我想快点走完这条巷子,巷子尾再右转,一个很大的棚子,感觉几千坪那么大,里面全是自行车,排成一个个小方阵。
我在方阵间走来走去,买车的人不是太多,我在找我中意的蓝颜色和矮脚虎那样的车。

18.
事实是,脑子有一辆车,才会找到一辆车。我看到整整一排的车都是我要的。有一对情侣正在买,我跟着买,等他们把价钱讲下来,一直讲到190元一辆,加锁和车篮的话210,我先骑着它在大棚里转了圈,这是那个老板建议我的,我不好意思骑得太远。他很快给我拧好了车篮和锁,那对情侣已经走了,我不用在坐公交车回去,新车骑起来很松,地图放在车篮里,那个立交桥很大,我转了很大一圈,推车过了两个路口,总算在准确的路和方向上了,把车踩得很快,我又懊恼忘了带收音机了,我没想过买CD,那玩意儿太贵,我只好很耳朵里很安静地骑过那么多路,回忆报到那天坐着车经过的好多梧桐树,桥,学校的栅栏和看到门口的四个大字。这四个字已经有两个字换了。我大概花了四五十分钟回到寝室。
时奇跟我说,新车需要紧一紧。我问他需要紧什么。他说,你不用管,到后门那里10块,他会给你紧。
第二天我到后门,那里蹲着好几个脏兮兮的中年人,边上倒着气筒,还有几个车蓝,车蓝里放着工具。我走到其中一个中年人问他会紧车吗?那个人说,会会,新买的车一定要紧,钢丝螺丝什么的出场时都是松的。他叫我下午去拿。
下午下课后去了,我那车仰倒在地上,那个人拆开了前轮,告诉我内胎是破的,因为出厂时叠在一起,跑些路就磨破。他把内胎浸在面盆水里,一串气泡咕噜咕噜上来了,他把内胎往角落一扔说,这胎没用了,我给你换个新的。我没想到叫他补一下就行了。他拿出一个胎,包着层塑料薄膜,胡乱撸了,很快给我装上了,打包了气,告诉我一共28块,紧车10块,内胎14块,上胎、打气手续费各两块。
我给他50,他找不出2块钱,我说那就便宜点20吧,师傅你就找给我30吧。他不理我,从那几个冷眼旁观的脏兮兮的中年人那里借了2元给我,我推着车走进校门,一股窝囊气从小腹升起,想象捅那人一起子或砸他几榔头。
回到寝室,我问时奇怎么知道要紧车,他说他去打气,那人说要紧一下。我想,操。我没说什么,没再提刚才的事。
接下来的主要任务是准备期末考试,好多课我都没去听过几次,去了也坐在后排自己看书。大家都在复印笔记,传说方娜的笔记最好,记得详细,时奇说,老师哪里咳嗽了,方娜都会记下来,字迹清晰,又大方肯借,不像邹虹从来不出借笔记,就自己憋着拿奖学金。每门课都是钱果先复印了方娜的笔记,然后在男生里传开了,等老师在课堂上说了重点,或女生去套了重点来,方娜都会有新笔记补充,我们也再去补印,赞叹方娜的工作。
复印点在11幢,小小的店面里挤满了人,老板是个胖子,三十来岁左右,面无表情地看着复印机一刻不停地吐出几千几万张复印机,他没想到这是在复印他的钱吗。
好多人过着不露声色的日子。
这些天教室紧张,教学主楼几个好教室全部早早占满,有的人拿人占,有的人拿书本,有的人拿包,有的人拿卫生纸,有点人拿钥匙,有的人拿头绳,座位上摆满形形色色的东西,有时让人生气,又他妈的有点好笑。教学主楼路对面的那幢一直在造的楼已经造好,还锁着门,听说是在散气,等明年用,楼名已经挂出来,叫田家炳书院。看来除了邵逸夫,田家炳也是有钱人。
大部分时候,我一个人去找教室复习,有时会和丁世伟一块去,有时和夏天。和夏天去的一个教室在系楼里,系楼像个旋转90度横放的“T”,在那南北走向的短竖里,藏着两个教室,以前从没去过也没注意到过。我们去时,里面密密挨挨已经坐了好多人,一看居然大部分是熟人,他们在后排靠窗给我们腾出了两个位子。
我坐下,看到差不多每个位子上都坐着人,不像别的教室人与人之间都会空着位子,周围都是认识的人,像高中教室,我感到安心,翻出书来看,把收音机从口袋里掏出来放在抽屉里,塞上耳塞,调到音乐台,在放张惠妹的歌,接着是梁咏琪的,新头发电话号码什么的,挺清新的一首歌,唱完之后居然又来了首爱的代价,我一直很喜欢这首歌,但从来没听梁咏琪唱过,还好,她没把它唱坏。我那么喜欢李宗盛,就跟做梦似的,过了会儿居然真放了他的鬼迷心窍。
我听得很兴奋,窗口外面就是水泥路和花园,过了会儿,居然罗姣也走进来了,穿着件红色的呢大衣,在夏天,她经常穿那种无袖的连衣裙,我大概看到过七八件,从来没见过她穿其他衣服,所以她可能自认为腿短或者粗,她坐在斜对面的位子上,朝我们招了招手,我想真他妈的,现在要复习啊,就这么一天了,明天就开考,如果现在能趴在桌上一边睡一边听歌多棒啊。(5.4)
窗户外面风下到树里,它们在摇,应该很冷,我在屋里是暖和的,我在看纸,过了今天和明天,这些纸就没用了,换另外一些纸看,那些纸我放在床头柜和抽屉里,我听到自己的呼吸和周围纸笔的碎响。罗姣悄悄地递了张纸过来,上面写着,复习得怎么样啊。过了会儿,又把这张纸递过来,上面写着,什么时候回去啊,第三次递过来,上面写着,哦对了,你家电话多少啊,说不定我会给你打电话哦。
我写上,我家没有电话。想了想,又把纸从她手里要回来,写上,你家电话多少啊?她在纸上写,写了好长时间递过来,上面写着,我家的电话号码呀,就是从中央到地方,再从中央到地方。我想这是什么啊。我把纸张还给了她,继续复习。
收音机里的歌换了别的,我想起租书的老头那里好像有磁带卖,到下午四五点,我和夏天去吃饭,罗姣看见我们从座位上站起来,问我们去干嘛。我告诉了她,她重复了一下说,去吃饭啊。没说要跟着一块去。夏天问我刚才和罗姣纸片传来传去写什么呢,我想起时奇说过夏天好像对罗姣有意思,给罗姣买过冰棒,哈哈。我就问他,是不是对罗姣有意思啊。夏天说,我对这样的女的不感兴趣。我说,哦,刚才她问我家电话,问我什么时候回去。夏天说,你还以为你们在写情书,罗姣这个女孩子看来不太会读书。
我们去女生食堂吃饭,从窗口望出去,可以看见大礼堂的屋顶和浴室底下的小超市、理发店。这个食堂是3食堂,大部分都是女生在吃,我们看到好几个眼熟的和同班同学,夏天有个高中男同学也在那吃,他方下巴,长得壮壮的,穿着一双白色的阿迪达斯,挺好看的一双鞋。夏天把他叫过来,我们坐在一张桌子吃,剩下那个座位坐着个女生,她低着头咬着嘴唇在吃,如果是我早就受不了压力换桌了,结果等我们三个吃完走了,她还在咬着筷尖吃。
那同学回去了,我和夏天回到原来的教室继续备考,教室里人稀拉拉,罗姣也没在,看来都是吃饭了,夏天走到讲台上,在黑板练粉笔字,写完擦掉写完擦掉,我坐在位子上听歌,看着他写,写完擦掉写完擦掉,走出教室去洗手,过会儿又走回来。
晚上到九点多,我就想回去了,夏天也回去,罗姣她们还在,我特意绕着从那租书老头那里走,果然他已经关门了,我打算明天早上来买。回到寝室把纸放在床头,马上要考的都放在床头,隔几天再考的放在抽屉里,到131看碟,在放唐伯虎点秋香,不知道谁买的还是租的碟。

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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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智正

孙智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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浙江嵊州市人,打字家,写小说、句群、字行,著有长篇《青少年》、《我们去干点什么吧》、句群辑《句群和字行》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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