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白日鼠
今天,和双亲穿行在小区里,随口介绍眼睛里熟得烂透了的景物,看到有两个人在打乒乓球,一群人旁观,一个年轻人,一个老头,寸头、白发,弯腰驼背,下巴颏都快碰到桌板了,但动作居然相当灵敏,我就笑着说,看这老头,这背弯得跟舅舅似的(我舅舅的背已经弯的呦,好像时时刻刻在与脚趾头对谈,但他的喉咙已经虚弱得说不出话来,但他的脸色还是红润的,喝一碗黄酒吃大碗米饭),动作还这么灵敏……双亲微笑着点头称是,大约一小时后,我们从街道上、从超市里穿行回来了,看到那老头还在打,汗涔涔的,白色跨栏背心,下摆掖在裤腰里,黑色的灯笼裤,简直像武术大师,我说,哪,这老头还在打哪,这老头夜里在捡垃圾的,白天乒乓球打打,生活这么写意……说到这里,我惊诧了,在话没说出来之前,我没认出来这老头就是在《94.老鼠》里说的那个捡垃圾的老头,但看来,潜意识里早就认出来了,说的话顺口带了出来,我爸说:看来他白天也在捡垃圾的,那两只袋应该是他的。我看过去,果然,乒乓桌旁边的树脚下,两只黑色的塑胶袋歪斜在地上,看来就是他的吃饭家什,而这时的老头,置身于闲话的波及圈之外,左冲右突,七跳八跳,长臂轻舒,像一只白色的老猿,翻抽如风,精干、敏捷、投入、流汗,像足了一只上足了发条的钻头老鼠。
2010.6.18
105.五毛
早上,经过一台“北京早餐”的早餐车,你知道,北京早餐的“早”,做得像一只正在煎一只鸡蛋的带柄煎锅,这画面你能想象哇?这就算是设计了吧,就是那种把事物或概念新奇地联系在一起的美,在绍兴,我在公交车暂停的瞬间,看到窗外停着一辆蓝色的方墩墩的车,不知道是什么车,过了一会儿,车开动了,我看见那车车壁上写着“扫地车”三字(刚才被行道树的枝桠挡着),那时,一根神经恰巧被触动了,我不禁失笑了一下,扫地车的背景是一幢幢高楼大厦,我果然看见,几乎每幢大楼都在头颠、额头或胸襟处写着自己的名字,生怕别人不知道它们叫什么似的,挺可爱,我们人类没这么干,不在脸颊上写着自己的名字,然后我就想着那些穿着制服别着胸牌的人,大楼们的背景是天空,天空上没有写着“天空”2字。
然后还是早上,我经过一台写着“北京早餐”的早餐车,这车主卖香喷喷的鸡蛋灌饼,夹一张水淋淋的生菜叶子,也许脏,我永远不要去买,我知道买过一次以后就会从善如登从恶如崩地去买了,有人说,女人第一次很难,以后越难越容易,男人第一次很容易,以后越来越难。概论而已。
三个上班奴排在早餐车前,他们在等一团裹着鸡蛋糊的面糊熟,放进嘴里把它咀嚼掉,一个头发板结成条(也不能说你像美杜莎,因为究竟,你只有头发像)、鹑衣百结的流浪汉快步趋车而去,客官,莫非你也想吃点啥?他走近了、走近了、近了、了,他蹲下去……原来,地上有五毛钱,他挥一挥衣袖般行云流水地把钱捡起,顺手掖进怀里,真可谓仰手接飞猱,俯身散马蹄;狡捷过猴猿,勇剽若豹螭。另有诗为证:
诗略。
但我希望他捡五百万,因为这样一劳永逸,这样不用再等下次机会,等机会很苦,希望有可能是骗人的,而你,永远过不好眼下的日子,在焦虑中煎熬着。
2010.6.18
102.凉气,疏瀹了脑浊
也许说脑残更合适,因为更流行,打算先于你的联想指出,先去,倒一杯茶,在深的黑夜:坐在檐前,小时候的竹椅在这时候显小,我不曾觉得它这么小哇,吱嘎作响永不散架,世界上就有这件事不可能,雨水泠泠的,如毳毛般闪烁,你看它闪啊闪,嫑觉得只有光,没有雨,太阳高烧去了哪里?在天内壳的被地球挡着的那边,要把你微波了的散发着雉毛被烤焦的味道的空气、过了过水后,显得沁凉、可人,远处的山,像牛马走,像群马,像白色的青马,好像朝眼前移动近了些,不过透视度高了嘛,那些断续的薄片般的青色,那些积湿、粘稠、烦秽的空气,散去了,它们能,散到哪里去?大气层充气了,生气的妇女扩大了游泳圈,半送半卖地吃了只青饺,甜馅的,3个老女人,各自织毛衣(她们织、她们织,“她给傻逼织毛衣”),隔空聊着针技,一个更老的女人看着:一想人,眼前就落满了雨丝……她被迫静静地拧紧了,雨丝。
2010.6.16
103.纸巾
不和人合租了,也没和鬼,过来几天才发现,可以把卫生纸留在卫生间里取用,不会妨碍别人了,人好局限,线性、多米诺骨牌似的。
2010.6.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