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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天,老是要下雨的样子,但下不下来。我从大厦里走出来的时候,觉得天空很亮,过了一会儿觉得它是灰的,跟在办公室里看出来看见的样子一样。走过那个十字路口,走过那家意大利餐厅,今天没有遇到在派发优惠券的服务员,她们穿着青色的上衣,系着花布裙子。很多次我都会接过来看看,手里捏点带文字的东西,无聊时可以拿起来看看,带一张报纸、一本书,让人觉得安心,没有的时候,捏一张这样的东西也不错。

单身的青年男子路过中关村很危险,当我经过那个丁字路口的斜坡时,站在路边、路中央或者靠在围栏上的中年妇女们,有的迎上来,有的不动,有的招手,问:dvd要哇、vcd要哇、发票毛片要哇。有的也问要盘吗,要生活片吗。有了网络下载之后,盗版商的日子要稍微难过了一点,卖盗版盘的日子我猜就难过很多了。尤其是这种抱着或者不抱着孩子的中年妇女。

我记得在杭州,我在那个阴凉的小区、那条阴凉的街上走的时候,妇女们都是骑着车的,斜刺里冲上来一个轻轻地刹车单脚点地问:片子要(口伐)?后坐上坐着一个小孩。而柳芳北街的天桥下的妇女,她们站在桥的阴影里问:要盘吗?几个小孩在天桥上玩,他们喜欢把台阶旁的斜坡当滑梯,快乐地滑下来。

我上车了。在这趟车上,我常常看到几个同事,但是我们从来没有打过招呼和交谈过,我相信他们也看到我了。经常看到的是个女的,她长得怪怪的,喜欢塞着耳塞愣愣地看着外面。几个售票员也脸熟了,我发现她们都喜欢把眉毛画成很浓的紫,眼线也很浓的紫,她们很老了。

一般汽车打弯到三环的时候,我就快睡着了,如果没有睡着,一个晚上就没有精神。坐过站的情况很少,发生过两次,这两次让我体会北京晚上的风真是太大了,我迎着风从东往西走,三环路上的空气多脏啊。其中一次我看见一个很像余华的人迎面走来。一边辨认一边就否决掉了:不可能,余华怎么可能在这样走呢。在这样写的时候,我想起马尔克斯喊海明威“嗨,大师”的故事。

下车后,我经过麦当劳,嗨,这是一种巧合,我下班后上车前也要经过一个麦当劳。有段时间,我经常去买五块钱的鸡翅先填点肚子,后来觉得这个实在太贵了,在里面吃一顿,起码十五块前以上,我觉得太不值。我走过麦当劳,那个铝皮搭成的小亭子前面又站着很多人在吃麻辣烫。我也很想去吃几串。每次我都去吃这么几串:两串鹌鹑蛋,两串蘑菇,两串豆皮,没有豆皮的话,就换豆泡。我觉得豆泡这个名字太难听了,我们方言叫油豆腐。他们叫花菜为菜花,袖套为套袖。他们不会说普通话吗。我去的次数多了,他们就认识我了,尤其那个看上去相对精明的女的,有时我还没说完,她就捏好了,旁边那个男的要给我装有盖子的快餐盒,她就会说他边走边吃的,于是给我撕成两半的快餐盒的其中一半,盖或底。我以前住的那个小区旁边,有卖臭豆腐的,那个老板娘也是这样提醒老板的,他边走边吃。于是只给我个碗,不给我套袋里。有时我想我就说,不,你给我装好。但是我一直屈服了。

我不喜欢卖东西的人认识我的感觉。

比如买衣服,买花生米,由于我经常去买,经常在同一家,他们就认识我了,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就会认识我呢,就因为我鼻子大和牙不好吗,还有熊猫眼镜和一副奇怪的样子吗。这不得而知,世界是非常奇妙的。小区里的饭馆的服务员也认识我们了,我们是指我和宁锐,但是他们很少做出认识我们的样子,这让我觉得舒服。这说明我是多么害怕和人接触。

后来我就又经过那个十字路口,然后是那条路,那条特别宽阔的在尽头处拐个弯的路。然后是那间卖男士内裤的店,其实里面也卖T恤,毛衣,帽子,衬衣。然后那家碟片店,和路上两只很大的蓝色的垃圾桶,我常常会把竹签和快餐盒扔到里面,竹签常常刺穿着快餐盒。

走进那家城隍庙小吃店后,不知怎么回事,我点了一只粽子。是豆沙棕。这家店叫上海城隍庙小吃店。刚开始我觉得奇怪,我以为只有北京有城隍庙小吃。这只粽子并不怎么好吃。看起来早就煮好了,然后冷了,在某个地方热了一下,但是没有热到心里。所以吃起来冷冰冰黏糊糊的。但是我觉得还行,当时我正在想,可以写一个“食色”系列,把吃和色联系起来,比如粽子叫“爱的捆绑”什么的,那根绳叫“曲线”,捆得肉绽,比如花生就像百年修得同船渡,比如瓜子,就像瓜子脸,哪个魔鬼磕一张瓜子脸,磕出洁白的脑仁来。

我一边想一边吃着,这些主意都不新鲜,如果要写这样的东西的话,题目就不能叫“吃粽子”,这样老实了,怎么说也要用点双关、暗喻、引申什么的,或者套用现成的也行。大家都是这样的,所以我只好这样,虽然我不想这样。他们给我粽子的时候,给了我手套,那种薄膜手套,开始我不知道为什么要给我,后来知道了,就像给我们吃田螺一样,也会给我们手套,甚至还有牙签,但其实,如果你从小吃螺蛳之类的东西,你的手根本不用碰到,只有筷子和嘴唇就可以把它们吸出来吃掉。粽子还是需要手套的,但是我嫌麻烦,我想象得到,手伸进这样的手套里,会出微汗,这样手会减肥吗。手套放在旁边,我的手粘上了一些粘粘的东西。

我忘了这些都是在哪天发生的事情,反正不是今天。还有一天,不知道是不是同一天,我从店里出来,看见外面下着大雨,走廊上有人在下象棋,几个人围着看,我也去看。天太冷了,我抱着手臂。后来一个人输了,他们开始下另一盘,我不想这样浪费时间。我夹着书,穿过马路,马路上汽车的灯在雨中显得特别亮,雨也是。我穿过马路后在小区里跑,雨淋湿了我的眼镜和鼻梁,当我跑得太快时,眼镜感觉要滑脱下来,我就一会儿摘下一会儿戴上,一路上狠狠地踩进好几个水坑。啊,这些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我还记得躺在床上听见外面一直下着雨。我还给晓乐发了短信。啊,都过去了,她的手机也摔坏了。是连摔两次的结果。

2006.5.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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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智正

孙智正

753篇文章 6年前更新

浙江嵊州市人,打字家,写小说、句群、字行,著有长篇《青少年》、《我们去干点什么吧》、句群辑《句群和字行》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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