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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半年,这把刀被没收了。过年回家,在车站,我把包往检测器的传送带上一放,忘了包里还放着这把刀。那个人要求我打开包,拿走了这把刀。我问他,等我从家里回来的时候,可以到他这里拿回这把刀吗?他根本懒得睬我,我只好就这样丢了这把刀。
我在大学里练拔刀,在那个寝室楼旁边的操场,操场上草坪保护得很好,夜里我翻墙进去,在草坪中央拔刀。这把刀是一把普通的平头刀,我到商场看过,有很好的那种钢刀,造型很酷,看上去又硬又快,但是太贵了,一万多块钱一把,我也想买那把便宜的,一百多,但是我不喜欢它的式样。我在逛夜市的时候看到这把刀,半尺长的柄,半尺长的刃,我没用它原来的鞘,贴着它的身绑了两块木片,木片用布条缠紧,平时我把它绑在小腿边,用裤管盖起来,练拔刀的时候,左手持鞘,右手拔刀,我知道傅红雪一天拔刀一万多次,练到后来一天拔刀三万多次。
刀一定要拔得快,还有劈,没有什么比快更致命,一晚上我大概可以拔两千多下,四周很安静,操场上黑乎乎的,另外一个操场人太多,我不好意思让人看到我在练刀,但是到后来,寝室里的人都知道我在练刀,那时,我一晚上练到可以拔四千多下,我准备到我练到可以拔一万下的时候,开始练劈。我另外还有两个练刀的地方,一个是化学楼里的一间废弃的实验室,另外一个是图书馆的天台。
我没有想到到了这个学校,我会开始练刀。我很少去上课,老师点名时,有人说我去练刀了。
他们都知道我在练刀,这感觉不太好。
第二个冬天过年回家,在车站,我把包往检测器的传送带上一放,我的刀绑在腿上。回到家,我去找以前的那本武术书和丢在床底下的笔记本,都找不到了。我猜被我妈当引火纸烧掉了,她已经快烧完我以前的课本和作业本。
我在家里过完年,我爸给了我学费和生活费。我乘车到了大学所在的城市,我坐在车站里,等那个大钟敲响,坐到天快黑下来的时候,我去买票。那个售票员问我去哪里。我说给我一张一百之内的票好了。她给了我一张票,找了我两块钱。火车在黑暗中急驰,但车厢里很亮。坐在我对面的是个十七八岁的女的,旁边一个中年人在和她说话。我没有看他们,但我一直在听他们说,这个女的在一家服装厂坐纺织,老板觉得她长得不错,今年过去之后就不用下车间了,可以专门做厂里的服装模特。那个中年人在恭喜她。
火车到了一个什么地方停了下来,大概停了十多分钟都没有走的意思,我下车,这是一个小站,我找了一会儿,找到一个厕所,里面没有灯,我很怕把尿撒在某个蹲着的人头上,洗手的时候发现水很凉,我往脸上泼了点水。边上是个候车大厅,很多人躺在长椅上,他们是在等车吗,那为什么要这么早到这里来。到候车大厅的门关着,两块门扇用链条锁拴着,我推了推,出现了一条巨大的门缝,我钻了进去,在大厅里走来走去,一面墙上写着旅客需知,一共有二十多条,从天花板一直写到地板,我仔细地看了一遍,接着觉得挺无聊的,还有点悃,我在一条长椅上躺下来,隔着三四条长椅,才有别人躺着,长椅又硬又凉,我看看车站外面,黑乎乎的看不清什么,只有路灯和建筑的轮廓,这边本来我想看看火车,但是挡着墙。
我睡着之后被火车开走的声音惊醒,但我不管它,一直睡到第二天天亮。我摸摸我的刀,在。
我在车站门口喝了一碗粥,吃了一笼包子。这是一个繁荣的小城市,到处看到摩托车开来开去。我在街上随便走,我想找家录像厅或者书店,结果我看到一间学校,门口一个老头拦住我,说学校还在放假,问我找谁。我没有说什么,沿着围墙走,一直走到一个安静的弄堂,翻墙进去。我躲着学校门口,绕到一间教学楼后面,中间隔着一个花坛一幢厕所和几棵树,相信那老头看不见我。我从楼梯上去,一直走到三楼,有个玻璃窗没有关好,我伸手进去,从抽屉里拿了本作业本出来,但是我没有带笔,也没有在抽屉里找到,作业本上写着“祁红”,如果我有笔,我会在作业本上写:祁红你好,我在你们学校里玩,在你作业本上留个言,我可能会记着你的名字。
我从教学楼上下来,一直走到学校门口,那老头从我远远走过去一直看着我,现在他指着我说,你……我从他面前跑过去,他在后面叫。
我跑进一家桌球室里站了会儿,老板问我要不要他陪我打一局,我说站会儿就可以了,他就走开了,这是一个脸皮发白的中年人。我从桌球室出来,转了个弯,在路边的小卖部买了支笔插在口袋里。我又回到车站买了张票,等了两个小时,我坐上了车,第二天黎明,我到了赵朋在读大学的那个城市。
我给他打电话,他还在睡觉,没有听出来我是谁。他告诉我学校的名字,就把电话挂了。
我在出战口一个穿制服的人,什么学校怎么走。
他说你走不到。
我说,我不走,我坐车,坐车怎么走。
他告诉我,我坐了快一个小时的地铁,出站后在很冷的风里找到了公交车站。车站一个人都没有,就我一个人站着,天太冷了,铅灰色,看来快下雪了。过了好久,一辆摇摇晃晃的公交车来了。我上车,找不到投币箱。一个穿着棉桶桶的女人走过来问我到哪儿。其实我听不懂她说什么,但是在这个时候,她只会问我去哪里。我说了两遍,她知道我要去哪里了,告诉我在哪站下车。
我叫她到了提醒我一下。她说,自己听着吧,我会报站的。
我坐在一把椅子上,车上挺暖和。我看着窗外。
到站了,我下车,看到赵朋的学校就在前面。我一边往学校走去一边找公用电话,学校门口有个报摊,我在哪里给赵朋拨了个电话。他的同学接的电话,告诉我赵朋没在寝室里。我问门口的保安,男生宿舍在哪里。他告诉我有好几幢,在学校最北的围墙那里。我往那里走,走过好长一条水泥路,两边都是庞大的建筑。我走到第一幢寝室楼前,问传达室里看门的老头,什么级什么级的什么什么专业是不是在一幢楼。老头吸着鼻子点点头,问我找谁。我说了赵朋的名字,他拿出一本登记表,翻了几页找到了赵朋的寝室。他要了我的身份证登记。我站在那里等。有人进进出出,我想,不会在这里碰到赵朋吧。
老头把身份证还给我,用两根手指夹着,我没想到他会做出这么帅的动作,我多看了他一眼。
我爬到三楼,沿着走廊往东走,尽头的玻璃门显得特别亮。我找到赵朋的宿舍,敲门。一个人开了门,我问赵朋在吗?我看到一个头从被窝里钻出来,转过来看着我。我没想到他在寝室。
他说,啊,你怎么找到的。我说,呵呵,问过来的。他说,那你先坐下。我坐在一张床上。他爬起来去盥洗室洗脸刷牙,接着就没有再回来,大概他直接上课去了,我躺在他床上睡着了。
中午,他回来了,去吃饭,他说天冷,吃火锅很过瘾。
我们坐在二楼吃,阳光透过玻璃墙照进来,很暖和。他问我怎么不上课吗?
我说,不上了。
他说,啊?
我说,不上了。
他说,退学?
我说,嗯,差不多。
他说,那你以后干什么你想好了吗?
我说,不知道。
他说,你什么都没想好就退了,家里同意?
我说,他们不知道。
他说,现在你退学是很爽,以后找工作怎么办?
我没说什么。我想去当保安,最好是图书馆的保安。
他说,那你现在打算干什么?
我说,不知道,可能练刀吧。
他说,练刀?什么刀?
我说,刀,就是练刀。
他说,练刀怎么活?
我说,不知道,可能写武侠小说吧。
他说,武侠小说已经过时了,没人看。
我没说什么,问他过年回家了吗?
他说,回了。
我问他在学校里什么样。
他笑了,挺开心地告诉我,现在他是学生会主席,很少有人在大二就当上了学生会主席,他打算今年暑假安排去陕西革命老区考察,到时带上另外一个班的女同学。
我说,那女的很漂亮?
他说,气质很好气质很好。我觉得他笑起来挺不错的。
下午他去上课。我在他们寝室找书看,没找到小说什么的,我又觉得很悃,但我不想睡觉了。我从腿上抽出刀来,练了会劈,寝室里空间太小了,我到浴室里去练。浴室里很冷,面前的瓷砖映出影子。劈出汗来之后,我脱完衣服冲了个澡,冷水激得我皮肤通红,整个人都被冻小了。
晚上,我们在一家快餐店吃了饭,他和同学约好去打游戏。我也一块去,这是一个韩国人开的网吧,界面都是韩文的,我不太看得明白,我没有问他们。我搜索刀,好像有个论坛要举办刀术大赛。
到十二点,其他同学还在打,赵朋和我回去寝室了,我睡在他同学的一张床上,赵朋很快睡着了。
我有点失落一个人醒着。他和赵俊都姓赵,我把他们当成两兄弟,我从来没跟赵朋,那个暑假赵俊死了,还没练好拳就被他爸砍死了,他爸在城里当包工头,回家后砍死了他,砍死了他妈还有两个拳头师父,杀人武器是一把柴刀。这样说不吉利。
我从床上爬起来,穿好衣服,开门出去。走廊上一点声音都没有,尽头的玻璃门灰蒙蒙的,不过我不往这个方向走,我走下楼梯,传达室的老头抱着手睡着了,我从明晃晃的走道走出来,外面也不太黑,亮着一盏路灯,院子的铁门已经关上了,其中两根栅栏拉成了椭圆形,我从中间穿过去,走过早上走过的那条好长的水泥路,保安室亮着灯,我没有望里面。
我走到街上,现在大概凌晨一两点,街上没有人,路边停着汽车。
(完)
 
2007.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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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智正

孙智正

753篇文章 6年前更新

浙江嵊州市人,打字家,写小说、句群、字行,著有长篇《青少年》、《我们去干点什么吧》、句群辑《句群和字行》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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