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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寝室里八张床,中间两张桌子,分成八个抽屉,那个先来的人趴在窗口右边的上铺,撅着一个屁股,我在门口右边的下铺,床上什么都没有,就一块脏兮兮的床板,有四五条木板拼成,我用手擦了擦在床沿坐下,喘气。我把包放在桌子上,想到哪里去领席子呢?我先出门找厕所,往右一转就找到了,想必走廊的另一端也有这么一个厕所。厕所的墙特别白,看来刚刷过,小便处贴着瓷砖,一根水管下钻了好多窟窿在不断洒水,在小便槽里形成急流,刚撒下去的尿马上就被冲走了。墙上有一扇很大的窗,没有窗扇只有窗栅栏,栅栏也刚涂过,很朱红,我站着撒尿的时候正对着这个窗户,别人站着撒尿的时候也必须正对着这个窗户,窗户外面是一株松柏,松柏和窗户之间有一块水泥地,中间有个水泥盖子,上面有个铁环,看来这就是化粪池,透过松柏枝叶间的缝隙,我看到这幢楼后面还是一幢一模一样的楼,楼前也是自行车棚,棚顶是蓝色的,也有很多人围在那里。
除了小便池,厕所里还有两排蹲坑,北边四个,南边三个,少掉的那个蹲坑位子上有一根很粗的黑管子,围绕着它放着水桶扫帚拖把。对面的墙上也是一个窗户,不过这个窗户要小一点高一点,这样起东风或者西风的时候,风可以穿堂而过,带走厕所里的臊味,你知道,在夏天的下午或者黄昏,常常会有风。我走出厕所,门口左边有个水泥池子,池子上有水龙头,我洗了洗手,边上还连着块水泥台子,看来是洗衣服的地方,门口右边接着开着两个门口,每个门口里面两排水龙头,看来是盥洗室,第二个盥洗室里还有个门,里面有间阴凉的洗澡间。
我观察完毕,回到寝室,那位同学已经从床上下来了,坐在下铺,我朝他笑了下,他也笑了下。我问他席子什么的在哪里领。他说在三楼。这个人白白胖胖的,讲话声音很小,可能脸也红了。我问他叫什么名字,他说叫谢文,谢谢的谢,文化的文。我也跟他说了我的名字。他说,你好。我坐了会儿,到三楼去,我需要穿过半截走廊,来到厅里,楼梯正对着楼口,楼梯口还有面镜子,我照了一下,上楼。
那里人挺少的,那个人看了我的寝室号就给了一个大包,让我在一张纸上签了名,他还提醒我盥洗用具在四楼领。我先把大包拿上来放到床上,又跑到四楼去领了面盆热水瓶搪瓷碗等东西,装在面盆里捧下来,楼道上人来人往的吵得狠,领东西的房间就在一楼大厅的同样位子,一楼是个过厅,但看来上面几层都做成了房间。我回到寝室,把面盆放在床头,看看很容易撞翻,拿下来塞到床底,看见床底有好多竹竿。我打开那个大包,里面放着席子被褥枕头蚊帐。这时我发现房间很暗,这幢楼南北两爿,走廊贯穿其中,这个寝室属于北半爿,没有南来的阳光,我还发现寝室窗口斜对着厕所窗口,那株松柏和松柏下的化粪池,就在这两个窗口之间。
我找到了灯绳,开了灯,在我整理床铺的时候,又有三四个同学到了,明天应该全部同学都到了吧,我们都默默地收拾着床铺,左边窗口的上铺已经收拾干净了,连蚊帐都挂上了,人没在,我看到把蚊帐支棱起来的竹竿,才明白原来床底下的竹竿是这么用的。(3.18)外面的天有点黑的时候,我擦好了床铺、抽屉,把墙壁和上铺的床板背面也擦了擦,桌子底下有八张朱红色的凳子,其中总有一张是我的,我把我抽屉下的那张凳子擦了,我从大包里拿出席子、枕头、被单,铺好床,爬到上铺,在上铺同学王力的帮助下,把大包塞到水泥隔板上,水泥隔板下还有十六个空格,八个大的,八个小的,我把箱子放在其中一个大格里,把面盆放在其中一个小格里,拿着毛巾到盥洗室洗完脸、手、脚后,我没事了,坐到床上,手枕着枕头,赤着脚,脚在竹席上滑来滑去,我看着他们在忙碌,寝室里来了五个人,还有三个床位空着。
我坐了一会儿,觉得实在没什么事情可以做,我又下床穿着拖鞋,从床底拖出四根竹竿来,到盥洗室洗,盥洗室里好多人,我就到浴室间,放莲蓬头冲洗,还没有人想到这一招,我拿着四根湿漉漉的竹竿回到寝室,竹竿太长,一直伸过上铺,几乎要捅到天花板,这样必须要麻烦到王力,让他帮忙把竹梢根他的竹竿帮在一起,等他快绑完了,我想到下铺的话根本没必要用四根竹竿,横的在上铺的床板下插两根就可以了,我笑着跟他说,不用绑了不用绑了,用两根就可以了。他把竹竿卸下来说,我是想你下铺干嘛用四根啊。他现在才说。我麻烦他帮我从大包里取出蚊帐给我,等我挂好蚊帐后,身上又出了一身汗。
我带着裤头到浴室间冲洗,里面一个人都没有,我觉得有点不安,飞快地冲完,换下湿漉漉的裤头回到寝室里,寝室里多了一个人,看来是那个早就收拾好床铺的人回来了,我把裤头放在面盆里,把面盆塞在床底下,等我抬起头来时,和这个人对视了一下,这个人笑了一下,我也笑了一下。接着我又坐回床上,蚊帐挂着闷,我把两快帘子都卷起来塞在竹竿下。我躺在床上闭目眼神,听到他们弄出来的一些响动。过了不知道多长时间,我听到他们说,吃饭去吧。我就睁开眼起来了,跟着他们一块吃饭去。
那个和我对视过的人叫宋安群,他昨天就来报到了,带着我们去食堂。我问他,报到须知上写着7号8号两天才可以报到啊,你怎么这么早来了。他说,我家远嘛,想就算不能报到,也可以住到招待所里。食堂里人还不太多,宋安群告诉我们要买一张饭卡,我们四个人都买了张,来的那第五个人不知道去哪里了。
食堂里的菜这么丰盛,我完全没有想到,我很高兴,以前食堂里只有一面盆一面盆的油豆腐和煮茄子,这里不仅有十来个素菜窗口,还有四五个荤菜窗口,还有1块6一杯的饮料卖,可乐雪碧芬达什么都有。我学着其他人的样子拿了个托盘,买了两个素菜,又去称了半斤香肠,找了张空桌坐下,看见他们中的谁就朝他招手,大家都过来坐下了,宋安群去买了四杯饮料过来。
我们一边吃一边互相介绍了下,宋安群玉环人,王力宁波人,谢文萧山人,看来都是浙江人。宋安群说,领了被子什么的还不算,还要填很多表,户口转移登记注册很麻烦,还要交学费,今天跑了一天就算填完了。我说,要跑很多地方吗?他说,是啊。我说,都哪些地方?他说,我明天带你们去好了,大家一起办。我放心了。王力和谢文点头称是。我们回到寝室,我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我没事干,我从包里拿出象棋,叫王力下棋,他说,我不会下。我说,没事,随便走走嘛。他下来了很不好意思的样子,我把棋盘摊在床上,我们一边坐一头开始下,看来他不是客气,是真的不会下,想好久然后下出一步臭棋,在我们下棋的时候,我观察到谢文在擦抽屉,宋安群好像在听歌。
其间,来了两个陌生人敲开着的房门,一个是女人,一个是男人,女的说,谁谁谁来了吗?我不知道她说的是谁,王力也不知道。宋安群从床上下来,去看门背后,原来那里贴着张名单,那个女的又说了遍。宋安群说,是这里是这里。那女的说,她还没来是吗?他来了让他我找我吧,我在法律系寝室110。我们说好。等她一走,我们发出呦呦的声音,谢文笑得特别暧昧,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暧昧。
等下完两盘棋,天完全黑了,王力回到他床上,我收起棋,去门背后看了下名单,剩下四个人叫:韩洋、丁世伟、时奇、刘青松。刚才那个女的找的应该是丁世伟。过了些时候,有个人很快地走了进来,朝门口左边的上铺而去,好像没有注意到房间里其他四个人。我问他是丁世伟吗?那个人转过身来,脸上的神情很古怪,好像因为紧张筋肉痉挛,他满脸通红地说,是啊。我想这个老实人啊。我说,刚才有个女的找你,她说在法律系110等你。他说,噢噢,谢谢你,刚才我们已经碰上了,你叫什么名字?接着又问我是哪里人。我说,绍兴。他很高兴地说,我也是绍兴,你哪里的?我说,嵊州。他说,噢,我就是绍兴的。
他在抽屉里翻着什么,没脱鞋子又到床上一阵乱翻,两只脚翘在床外面,过了会,猛的背着身跳下来,先跳到桌子上,在跳到地上,我被吓了一跳,以为他掉下来,我想其他人肯定也被吓了一跳,他过来跟我说,我们逛街去吧。我不想去,但我说,好。
我穿上鞋,跟他从学校北门走出来,左拐朝西走。我们发现寝室楼旁边就是一个足球场,跟街隔着一道铁栅栏,再过去就是些黑灯瞎火的房子,我们走到一个十字路口,左拐,这条街的路灯更亮些车更多些,但仍旧没有丁世伟要找的店。他说,我们打车去吧,车钱我付。我说,打到哪里,你又不知道店在哪里。他说,上车问司机好了。(3.18)
我们在街边站了会儿,我很想说服他别去了,我没说出来,他拦到一辆车,我们一起坐在后座。他跟司机说哪里有比较好的商场就拉我们到哪里吧。司机说,好的商场?那就去杭州大厦吧。丁世伟说,好,就杭州大厦。汽车左拐,经过学校前门。丁世伟说,早知道我们从前门出来好了。大概过了十分钟,这车停在一幢有很多明亮橱窗的大厦前,下车时我不知道怎么开车门,丁世伟伸过手来开了门,问我,你没坐过的士吗?我说,家里的的士跟这里的不一样。
我们走进大厦一楼,丁世伟说,不知道哪里有卖内裤?我就想买几条内裤。我们转了一下,基本上都是卖化妆品,我感到走在这样的地方挺尴尬。丁世伟说,问一下服务员吧。
他走到一个站在柜台前面,一个穿着黑色制服描眉画眼的售货员迎上来,她微笑地看着我们。丁世伟说,小姐,请问一下哪里有卖内裤?那小姐愣了下说,男装部在那边。她的手臂朝一个方向一指。丁世伟随着她手臂方向看,转过头问,有内裤卖?那小姐走开了。我们朝那边走去,果然,那里挂着男装,几个塑料转台上晾着好些小内裤。丁世伟在那里挑,我一看要二三十块一条。我说,你不会真要买吧。他说,就买几条嘛。他在那里看。我看到边上有卖T恤的,走过去,还没靠近柜台,柜台后面的中年妇女满脸笑容迎上来,问我买什么衣服。我说,看看有什么T恤。她说,T恤有,我这里适合你小伙子穿的太多了,你这样的身材买衣服很方便。她给我拿下一件黄白相间的长袖T恤,我不喜欢,她把衣服往我身上比,说,你套上试套上试,你套上啊。我套上了,这件衣服马上憋出我一身汗,我脱下来。她说,是不是很好!?我给你包起来,本来400多的,现在打折188,发票给你开好了,你去哪里交钱就可以了。我拿着发票往交款处走,在半路看了下兜里的钱,只有150多点,我找到丁世伟,他已经挑好内裤了,我问他有没有钱。他说,有啊。我说,我买了件T恤,180多,少50块钱。他给了我长一百块,我们一起去取款处交了钱。
那个妇女把衣服交给我说,下次再来啊。我没有说话,和丁世伟打的回家。在车上,丁世伟要过去衣服好好看了下说,买件T恤你都花180多啊。我说,我以前没买过,也不知道怎么买下来了。回到寝室,我把衣服塞在箱子里,很不愿意再看到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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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智正

孙智正

753篇文章 6年前更新

浙江嵊州市人,打字家,写小说、句群、字行,著有长篇《青少年》、《我们去干点什么吧》、句群辑《句群和字行》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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