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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我说,来,我跟你打。方娜说,好啊。我说,那要赌点什么,光打没意思。谢文建议赌牌巴掌。我们同意了,打争上游。第一盘方娜被关了十多张,我说,算了,先让你存着。方娜说,有什么啊,我不要存。时奇和谢文笑嘻嘻地看着,我捏着一张牌,在她脸上扇了十几下,有几下没控制好大重了,她两边脸都红了,应该不是打红的。第二盘,第三盘她都输了,先存着,第四盘她赢了,抵消前两盘还剩几张,她也捏着张牌不轻不重地打了我几下脸。
我不想打了,兴奋不起来,她说了几句话出去了,朝129、131去,过了好久回来时经过我们寝室门口,一边走一边挥手一边大声说,走啦,拜拜。真是挺活泼的一个姑娘。她刚走没多久,寝室喇叭呲啦呲啦响了:126,电话,126,电话。我跑过去接,张正的电话,她说星期一下午没课,老师请假,她们寝室打算拜访我们寝室。
我回来跟他们说,时奇说,拜访个屁啊。谢文说,张正她们寝室?她们寝室不是跟城规系联谊寝室了吗早就,蔡青跟他们系的一个男的不是好了吗。我说,有这等事。谢文说,是的,孤陋寡闻了吧。我说,是啊,我都不知道。我又问,方娜今天怎么回事,丁世伟也没在啊,她是不是对丁世伟没兴趣了。谢文说,不知道啊,这你要问她啊,刚才不是和你在打牌吗。时奇说,方娜对老大早就没兴趣了,现在她的兴趣在钱果身上,天天有事没事找他,钱果看不上他,嫌她土。我说,哪个钱果?时奇说,129的。
哦,我想起了,那次去西湖边打牌,他就坐在我旁边看,我问他那个牌该怎么打。他说他也不知道,既然是我在打就我自己做主。
傍晚,陶华和夏天过来商量出钱买电视机、vcd,大家自愿出钱,我很自愿,出了50块钱。谢文问他们电视机、vcd买来了放哪个寝室,陶华说,这个可以商量的嘛,要么放一个寝室里,要么轮流放多少天这样。时奇,谢文他们也出了钱。晚上,丁世伟、宋安群他们回来了,我建议去看录像,丁世伟不去,别人也不去,宋安群愿意一块去,不过他要先洗个澡,我说你现在洗澡看完录像回来还得洗,他就跟我走了。
我们出后门,不右拐,往左拐,过了生物学院,到了第一个十字路口,沿着教工路往北走,走了大概一两百米,路右边有家录像厅,一楼摆摊子,录像在二楼放,外墙上悬着一条露天的水泥梯子,我挺喜欢这条梯子。宋安群在看黑板,他说,这些录像不好看。我不知道他还没看怎么就知道不好看,我不想浪费时间再往前走了。宋安群说,好吧,我跟你进去看,不好看我就出来去杭商院看我同学。我想你买了票进去怎么还会出来。
我们沿着那梯子上去,走在梯子边上望下来,有点悬崖的感觉。里面有两个厅,南北直直地连在一块,中间垂着青色的布帘,至少在门厅的灯光下看,那布帘是青色的。我们在北厅看,好像是那种凶杀片,宋安群看了几眼说不好看,他去南厅看了看,又坐回旁边说,什么烂片啊,都不好看。
他就走了。我一个人看,里面的演员没有一个脸熟的,过了会儿,出来个曾志伟,被凶手用铁钎横插了脖子,镜头转到墙上的影子,那把铁钎缓缓地从脖子里抽出来,血哗喷出来,好些溅到了墙上,曾志伟慢慢软倒,最后一下挺快的,卟一下倒地上,剩下杀手直立的影子,平举着铁钎,他就是用这把铁钎杀了一个又一个人,这个人好像是新加坡演员,在什么电视剧里见过,到片末,他死在警察的乱枪之下。
第二个片子是讲一个男的出去嫖妓,染了爱滋,又传给妻子,妻子怀孕了,剩下的小孩想扔到爱滋村去,她自己出去卖淫。主题搞得挺严肃的,但拍得很烂,诲淫诲盗的镜头,不应该啊。我去南厅看,在放一个叶童的片子,男主角是那个在逃学威龙里和周星驰抢朱茵的那个人,一下子想不起他的名字,这让我有点分神,他和叶童住在海边的一座房子里,老穿露出很多胸肌的白衬衣,海风吹得衣袂飞飞,气氛挺暧昧,我记得叶童以前演过三级片,所以蛮期待。结果到出字幕,他们都没认认真真搞一次。
我挺气愤的,时间不多了,我只好回寝室,宋安群已经回来了,我和他说,片子确实都挺烂的,下次我和他一块去杭商院,我有个朋友也在那里。格格莉就在那里。
星期一下午,我们全寝室呆在寝室里,等张正她们寝室来。她们真的来了,还没进门,就听到走廊里传来她们的笑声,走廊挺短的,她们马上出现在门口,张正带头,她敲门,她们聚在后面,红红绿绿叽叽喳喳的一群。
我们十五个人并排坐在四张下铺,中间是两张桌子,桌子上乱七八糟的,八张凳子在桌子下面。韩洋回来了,看到这样的架势,退出去了。
大家沉默着,张正首先说,不会打扰到你们吧,本来下午你们打算干什么的。丁世伟说,打打牌。张正说,打什么牌啊,你们男生好像都很喜欢打牌。丁世伟说,双扣。张正说,刘青松你会做什么啊,我们还是老乡呢。刘青松没抬眼看人,低着眉说,睡睡觉啦。我本来想建议他们是老乡,不妨用方言对对话看。
方娜问谢文:谢文你偷偷在笑什么啊,说话啊。
谢文尴尬地笑着说,没,没什么啊,我没笑什么啊。
罗姣突然问我有没有指甲钳,她捧着手说,指甲有个倒刺。我从抽屉里翻出指甲钳给她。坐在他旁边的辛娅说,嗯?你们很熟啊?罗姣说,上次我们去植物园玩分在一个小组啊。张正说,你们知道我们要来,桌子也不收拾下,真是的。有几个女同学也说,是啊,真是的,太不尊重女生了。丁世伟站起来收拾了一下桌子。大家沉默着看他收拾桌子,如果我是丁世伟我会去买点超市买点零食回来,不过我自己不想花这个钱。
张正和方娜又找了几个话题说说,我们寝室一一简洁回答掉了。我觉得气氛挺沉闷的,受不了这个的压力,就站起来说,大家好好玩吧,我出去了。张正说,不要出去,哎!我不管了,走出去了,去政治系的寝室找姜涛。我记得他在119。
他真的在,坐在窗边翻一本书,寝室里还有其他几个人,一个在挂衣服,一个躺在床上,有一张床上床栏上搁着一条木板,上面放着书还有两个低音炮,那两个低音炮在放任贤齐的歌。他没有注意到我进去,我走到他对面坐下来。他说,哎呦,你来了。把书扣在床上,外面的阳光很好,他们的房间在南边,很热烈的阳光照亮了半个寝室,秋天已经来了,阳光很暖和,外面的花坛种着好多松柏,隔着晾着的衣服也能看见。
我说,我们寝室来了一寝室的女同学,大家干坐在那里找话说呢,我坐不住。姜涛说,那你和她们聊聊嘛。我说,等她们走了再回去,她们坐不长的。大概过了十几二十分钟,我听到窗外传来她们的说话声,我对姜涛说,她们走了,有个美女,你要不要看看。姜涛说,美女啊,看看么就看看。外面晾着好多衣服,她们在衣服缝隙一个个地闪过去,我能看出谁是谁,姜涛根本看不清楚。
我和姜涛回忆了一下高中生活,我说,格格莉在杭商院。他说,我们学校就有好多同学。我和他扳着手指算了算,同班的一共十二个,同校或老乡就算不清楚了,经常在哪里遇到,觉得眼熟就互相点个头。姜涛说,他还遇到了好几个年没遇到过的小学同学、初中同学。我说我半个都没遇到,倒在选修课遇到过吴素莲。说到半个,我想起一个脑筋急转弯,是李立以前叫我做的,说,为什么有个人在黄金时段去看电影,电影院里半个人都没有,答案是半个人当然没有,全是整人。挺冷的一个题目。姜涛听了之后笑了笑。

16.
我们一块吃了晚饭,食堂门口的公告栏上贴着电影公告,学校大礼堂放两部成龙的片子。我建议去看。在路上,我跟姜涛说,你说奇不奇怪,我经常去看录像,但都没好好看过几部成龙的片子。姜涛说,没什么的,我一部都没看过。
我们走到篮球场那里,路上的女生明显地多了起来,有的还穿着裙子,有些穿上了套衫。姜涛说,好像跟吴素莲同一个系还有一个同学?那个是谁?我说,肖西嘛,她们俩好像同个系不同专业,我好像听谁说起过。姜涛说,我们同班的真的挺多的,上次老乡会聚过就没见过,下次可以聚聚。我点头表示同意。
大礼堂旁边是两个食堂,前面有两株很粗的梧桐,大家在梧桐树之间走来走去,好多人还捧着饭碗,有的人嘴唇湿漉漉的,大礼堂的顶子很高,我喜欢很高的顶子,里面已经坐了几百个人,我们只好找了很后面的位子,电影开始之前,我不断地看门帘,看看门帘一开,有没有熟人进来,结果一个都没看到。
第一个电影是红番区,已经看过,现在还愿意再看一遍,看到一半时想起,这个片子姜涛也应该看过,当时班级组织的,我就问姜涛,你看过这个片子了吗?他说,看过啊,以前学校不是看集体电影吗?我说,看过你怎么没说啊。他说,你也没说啊。黑暗中,他白白的眼神看着我。我说,那我现在不是说了。姜涛说,那我也说了啊。我说,是我先说了之后,你才说的,刚开始你怎么没说。姜涛说,刚开始我没想到说。我说,仅仅是没想到说吗?他说,是啊,怎么了。我感到他在用关切的眼神看着我。我说,那好吧。第二个电影是A计划,我觉得相当好看,很好玩啊。姜涛也笑得乐不可支的。
看完回来,我们穿过两棵梧桐树,走到食堂和篮球场之间的水泥路上,一直往前走,走着走着,我跟姜涛说,你等下。他说,怎么了?我说,等一下。我很快地往回走,走到食堂门口,看看大礼堂,出口还三四个三四个往外冒人,边上的小吃店灯光很亮,电饭煲里煮着好多串,好多人在等着。我看了一眼,飞快地走回去,姜涛站在路边等我。他问我去干什么了。我说,没什么。
回到寝室,谢文告诉我,131已经把电视机和VCD买回来了。我说,真的,在哪里?谢文嗤笑:当然在131喽。我到131一看,好多人,站着坐着的,在看一部外国片。陶华看见我说,来来来,来看,买回来了,孙智正出了50块钱的。我站着看,想到事情有点不对,看来大家出的钱是不一样,有的人大概只出了十块二十块,有的人没出,出钱多的人看到的不会比出钱少的人更多,亏了。桌子上有封皮,在放的片叫《危险性游戏》,取这样的题目基本上内容就没什么,何况我喜欢看港片。不过我仍旧在看,一直看到掐电了还没看完,131寝室里一片漆黑一片叹息。有人拍桌子骂娘,孔繁六说,要是有女生在就好,可以发发电。林波说,怎么发?孔繁六说,你说怎么发!?摩擦喽!
大家笑着散了。礼拜天,林波叫我去参加系刊会议,余帘也邀他入刊了。路上我们聊了聊天,他说他最喜欢踢足球,现在在申请入系队。我说我喜欢打篮球,有个大二的人来找我入过系队,我差不多算是推辞了。林波说,这种事情你不要谦虚,一谦虚就没机会了。我想他说的蛮有道理的,对吧。
开会的一共有十几二十个人,余帘在,一个经常和余帘在一块的女生也在,我们班还有个女同学也去了,就是那个牙齿很翘的女同学。主持会议的是个戴眼睛的女生,看上去很老,很书呆子的样子,她自我介绍说是学生会主席,明年上班年就要毕业,兼的系刊主编的职务就要找个接班人。她说了一下话,接下来是大家自我介绍。牙齿很翘的女同学她田园,名字挺好的,就算没一塌糊涂。
会后大家散了,我和林波留下来,两个老编辑带我们编稿子。一个是女的,叫李洁,以前没见过,一个是男的,叫齐晖,是学生党委会书记,他和草婴很熟,因为草婴是党员,他经常叫他开会,他们好像还是老乡。我想起威风和曹洁也是党员。他们叫我们先看稿子,挑几篇出来,再叫我们怎么用编辑符号改稿子,排版时用大大的“Z”表示文章的走向。整个过程有两三个小时,气氛还是严肃活拨的,齐晖很少说话,嗓子哑哑的,李洁好像脾气很好,说话很和气,她对林波挑的一篇稿子不太满意,很委婉地表达最好不用的看法,林波没听出来。我提醒林波。林波说,不会吧。他问李洁,你真的是不用的意思吗?李洁说,呵,孙智正很细心啊,应该很讨女生喜欢的。我说,不是这样的。她说,怎么会?我说,我很老实,性格很奇怪,敏感,讲话很冲,经常得罪人,又不细心,不会照顾人,没有社会经验,不懂人情世故。她听得咯咯笑,捂着嘴说,不会吧,我看你挺好的……至少不是像你说的那样,那么多缺点,你对自己要求太严格了吧。林波说,他是在开玩笑。
我感到这个晚上挺符合我对大学的想象,回到寝室睡觉觉得蛮充实。过了些天的一个晚上,孔繁六到我们寝室,他一进来就说,林波脑子有问题。我不喜欢他这句话。(2007.5.3)孔繁六说,林波说班级要跟聋哑学校的一帮学生踢场友谊赛,要求谁谁谁下午四点到操场集合训练,他跟我书,我理都不理他,他也不问问我下午有没有空,要不要去,班级给他这么点权力让我集合,他就激动得不得了,以为自己是谁,命令我们去啊!?我还是班里的团委书记呢,我也不怎么样,像他这样的就是以前没当过干部,现在一当烧得不行。
大家听了没说什么,丁世伟附和了几句。我在看书,我说,就算林波叫你们去的语气不对,你也不用背后到我们寝室说他坏话,你可以当面跟他说,也没见别的人来说他啊。孔繁六看了我一眼,说,叫人不是这么叫人,他当他自己是谁了,傻子一样。我说,你觉得他不好就直接说他,不用现在这样到我们寝室说。孔繁六不看我,自己说下去:我是骂他了,这个傻子就说是是,我说错了说错了,让我原谅他。
过了会儿,孔繁六走了。我问丁世伟干嘛附和他。丁世伟笑着说,你是诗写多了,他是团委书记嘛,搞好关系总不会错。我说,哦。
礼拜天,我们和聋哑学生踢球,陶华带队,在文一路的一个学校里,好像上次夜里跟吴滔骑着车来逛过。
这帮学生是市康复学校的,每年这个学校的一个班跟我们系的一个班会自动生成联谊班,今年刚好轮到了这个班和我们班,缘分啊,命运啊,张正已经率领一帮女生去他们学校玩过,陪他们玩游戏,谢文说,有女生说,他们聋哑人的眼神特别单纯,每次看到他们那么无邪的眼神,她都想深深地望进去望进去,感动到想哭。
现在我看到了这帮学生,在足球场上呵啦呵啦乱叫,声音很刺耳,有两个人站在我的脚前,始终处在越位的位子,陶华是裁判,他向我解释,可能要让聋哑人明白越位这个概念是件非常困难的事。
程工一直在进球,女生在尖叫,他都进得不好意思了,我很闲地靠在门柱上,看场上黄尘飞舞,终于有个球过半场了,站在我前面这两个人叫得又笨又重,我简直烦透了,球滚了过来,他们蜂拥到球门前,十几二十条腿一齐乱踢,我冒着被踢棒眼珠的危险,把球抱在怀里。那两个人里的其中一个朝我竖了竖拇指。我有些措手不及,连忙展开一个笑容,他已经转身跑开了。
下半场,他们进了好几个球。陶华裁判说,别防了,让他们进几个。大家都不防了,进了球后他们很高兴,我每次跑好远去捡球。幸好下半场很快结束了。不过这帮人还有好些女生,聚在三个寝室里叽哩哗啦脑,你们知道,有些聋哑人很吵,我没法去洗澡。见过这次之后,我没再见过他们,据说有一两个女生有时会去看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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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智正

孙智正

753篇文章 6年前更新

浙江嵊州市人,打字家,写小说、句群、字行,著有长篇《青少年》、《我们去干点什么吧》、句群辑《句群和字行》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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