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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食堂还有些菜饭,吃得人很少,我们找了个空位子,我跟格格莉说,我跟我一个大学同学过来,他的同学刚好是你的大学同学,不然找不到你。她说,哦,这么巧,要不要叫他们一块过来吃饭。我说算了吧,他们肯定吃过了。她说,好吧,今天我确实挺累的。她吃了几口饭,吃得挺快的,我没说什么话。她好像恢复过来了,说真想不到你会来看我。接着她回忆了一下高中生活,高中时,有两个男同学追她,一个叫张三,一个叫李四。
张三呢,人挺好的,一直也对她很好,但是呢,他挺好笑的,呵呵,人很好啦,她对他不太有感觉。
李四呢,人不好,油嘴滑舌的,她知道她跟她好之前,他追过好几个女生,还跟班里的小丽好上过,我也知道,小红还劝我,可是那天去晨跑遇到了他,他突然对我表白了,我挺感动的,就好了。
张三呢,张三傻傻的,没说过什么啊。
哦,事情就是这样,就是这样。
这些事情全部说完时,我们已经吃好饭,坐在花园里的某把椅子上吹风。
我说,那我先回去了,我送你回寝室,你今天打篮球挺累的。
格格莉说,你跟我客气什么啊,假惺惺的,我送你去公交车站。
她送我到学校门口,公交车站就在门口转弯20米的地方,我建议她回去吧,她就回去了。我站在公交车站等车,对面一排矮房子红红绿绿的灯,周围站着好多穿着牛仔裤裤背着小包的姑娘,我快步走回学校,格格莉还在前面走,她走路屁股挺扭的,有一天站在走廊上,格格莉走过操场,我记得刘英才说过,你看看格格莉走路的样子,我看了,就是这样屁股挺扭的,脸上的神情严肃得让人发笑。我放慢脚步,格格莉越走越远,夜色里慢慢看不清看不见了。
我走回刚才那个花园,刚才那把椅子上有人坐着,我找了另外一个把椅子坐着,一切挺伤感的,不过跟格格莉无关。
我回到寝室时,宋安群早就回来了。他的床上也多了块木板,跟姜涛的那个同学一样,搁在床栏上,木板上放着两个低音炮,在放苏芮的歌,那音乐萦绕着很感人啊。
我很奇怪,问他什么时候买的木板和音箱,他说有夜市啊,他从文二路上回来,那里有夜市。我说,哦,我都没看见。我想了想又问,夜市上还卖这样的木板啊。宋安群说,丁世伟下午给我买的。
丁世伟没回来,我才注意到他床上也多了块木板。他在上面放了好多衣服。
第二天中午,丁世伟带我到学校里的那个木材加工厂,一个络腮胡子接待我们,在门口一间小屋里,屋里一股干燥的木材气味,靠墙放着好多板。丁世伟说要买块板,昨天那样的。那个人从堆在地上的木板里抽出一块,我看了看好像比丁世伟的窄,我说这好像窄了点。他摇摇头说,宽,像昨天那样窄的都没了。我说,不是吧。我付了钱,拿到寝室一比,果然比丁世伟的宽,很奇怪。
我也把这块木板搭在床栏上,靠墙放着,把本来放在床上的书放到板上,这样板就稳当了,床一下子好像宽出不少。这床睡了半年多,草席沤了好多汗,枕头瘪了,我需要一个新枕头,夏天换一领竹席。
下午,丁世伟想买台机器,我和宋安群陪着去,去电器市场,里面好多家小店。我们进一楼第一家,挺深长的店身,低于通道三级台阶,里面已经有一对中年人在看,店主是个中年妇女,她问我们要什么。丁世伟说,我要买只微型的VCD。他在胸前做了个手势。她说,噢,我店里很多这样的机器,你要什么价位的。丁世伟说,我要最好的。边上那对人瞄了瞄我们。
那女的从玻璃柜子里拿出一台机器,我看了眼,样式难看。她说要两千多。丁世伟拿在手里倒过来翻过去地看,那女用方言叫道,唉唉,小心点,毛手毛脚,别掉地上了,到时候赔还是不赔都说不好。丁世伟把机器不轻不重扔柜子上说,不买了,这么贵到银泰都可以买了。那的说,那你到银泰去买去,要我拿进拿出。
我们出店,往深里走,这幢楼三四层搞,中间一个圆圆的天井,一层层一圈圈一格格的小房子,空气里一股浑浊的味道,里面走来走去的人看上去都像社会人,我们到二层,楼梯口十几个人围上来递广告单,又拉又扯又叫,要把我们弄到他们店里去,我们挤出包围圈,沿着圆廊走,圆廊上全是这样的闲人,前面有条过道,连忙往里面钻,过道两边都是商铺,还是不断有人叫唤我们进去,到差不多最末一家,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窜出来,笑容可掬地叫我们进去看看,买不买不要紧,先看看。
他们进去了,我跟着进去,那个人在介绍机器,丁世伟在一只只试,宋安群在提意见,我看没我什么事,就出来找厕所。
我目不斜视地走出过道,在圆廊里走,这样叫我去他店里看看的人少了些,到有可能出现厕所的地方飞快地遛眼看看,终于看到一个厕所标志,在楼下一层,二楼相同的位子没有,我下楼来,这个厕所挂着半截青色的布帘,布帘下部脏兮兮地,大概被几千只手撩过几万次。
隔着一个小便槽,站着一个戴眼镜的正方脸的老头,他的眼睛也是四四方方的,我进去时他警惕地看了我一眼,所以我留意上他了,他撅着嘴,好像在使劲,好像轻轻吹气,我马上觉得这是个尿结石患者,他在哄自己赶紧撒出尿来呢,我转头看了几次他的神情,他一次都没看我,等我出去了,他还站在那里撅着肚皮,都把快把整个身子嵌进小便槽里。我在外面洗手,想自己别得这个病啊,别看这病在人家身上好像挺远似的,谁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尿道上也堵上几块石头呢。
我走到楼上,看到丁世伟他们还在试机器,我冒出了一个念头,下楼,到那个厕所撩开门帘转头一看,那老头果然还站在那里,他也转头看了我一眼,眼神是平静的。我没走进去,缩回头上楼,在上楼梯的时候,我又想,自己千万别得这个病啊,不会老想别得别得,反倒真得上了吧。如果最终把几颗石头从尿道里冲出来,应该很爽的吧。
我看到DISCOVRY说,有个人在巴西游泳,结果有条鱼钻到他小弟弟里,他没有马上壮士断腕,结果那鱼在他身体里呆了四天四夜,救命啊。DISCOVRY还说,有个女的躺在草坪上休息,有颗虫子钻进她头皮里做窠,结果她头皮肿起一个鸡蛋,她用别的东西的长长的头发遮住这个鸡蛋,很多庸医都不知道这是怎么了,只有一个医生简单明了地说,这是因为你的头皮里住着一条虫,他用一根玻璃细管指着这个鸡蛋,这是它的出入口,他指着鸡蛋上的一个黑洞说,我们只要用凡士林封住这个洞,到明天它就会窒息死。镜头一转,解说说,这是到第二天了,医生用镊子从鸡蛋里拔出一条虫来,它长着一圈一圈的皱纹,有小指那么粗,医生镜头和病人看这条虫,病人露出了轻松的笑容。
这应该有一种很舒服的感觉,一个涨涨的地方突然空了,就像把耳朵掏干净一样,突然清空是会有快感的,我这样想,我这样想着已经走进了那个店,他们站在那里看机器,好像什么都没想。丁世伟决定买下一个机器,1500多,四四方方的,一本《法律基础》的宽度,据说日本原装进口,什么碟都能放,将来中国即将有的MP3,DVD都能放,它还具有防摔,防震,防水三防功能,丁世伟拿起来了敲了敲机壳,他耳朵里塞着耳塞,大声跟宋安群说,果然没事,声音很正常。宋安群说,呵呵,不是你这样试的。店老板笑嘻嘻地说,不要这么敲啊,防震也不是敲你这么敲的啊,放摔你也不能往地上摔,防水它也不是洗衣机。我们笑了,老板说,好啦好啦,有什么问题可以随时来找他啦。我们就走了。

24.
丁世伟说,蒋正亚有只小电视机,下礼拜天他就去拿来,下礼拜天蒋正亚来了,抱着台电视机,她看见我笑了笑。他们把电视机和机器放在那块木板上接起来,这台电视机五六本书摞起来那么大小,拧右边两只耳朵似的旋钮调声音和波段,丁世伟租了几张碟,他躺在床上看,蒋正亚坐在床头,我和宋安群拿凳子坐在床边看,后面还站着几个人看。第一个片子是个爱情片,大家很安静地看着,看了会儿大家都走掉了,剩他们俩看。(5.15)
我自己去找片子看,我去后面对过那家录像店,门口的黑板摆着,没人卖票,大下午地去看录像,真的不太像样,过马路时我这么想,到了二楼,一个中年妇女迎上来,她收了我四块前,把我领到大厅东南角的一间侧室,里面摆着三四张长长短短的沙发,有五六个人歪着身子在看,我绕到最后一张角落里做下来,我保证肯定有人在这里手淫过,沙发皮革散发着古怪的味道,脚下黏黏的,好像有人吐了痰,我绕出来,到最前面一张沙发坐下,地上也有痰迹,不过沙发挺软的,可以全身摊在上面,这个房间有个奇怪的形状,好像是梯形,电视摆在短横这边,两边的墙壁我伸手可以摸到,贴着带旋转花纹的墙纸,翘着好几个角,还有一个窗户,关死着,在窗栅和玻璃之间乱插着好多纸板,偶尔天光在缝隙里很亮地晃下眼,我觉得这个房间不错,有些钱的话,就天天呆在这里看录像,从缝隙里看看底下的马路,饿了煮点方便面吃,要上厕所楼道里有,这样人可能很胖,眼睛在夜里会发光。
在放周星驰的片子,花瓶是张敏,她穿着件白T恤,被洗澡水淋湿了,胸口挺挺的,嗯,周星驰在洗澡,他们的眼神告诉大家,他们想干那事,没干成,不知道是不是在这个片子里,有人使劲捶周星驰的下体,捶完,周一点事都没有,还自己掸两下,挺好玩的,在鹿鼎记里就不行了,被温兆伦抓,死撑着,出门就疼得抓耳挠腮,放完这个片子,那妇女敲了敲门进来,是的,她敲了敲门,她说,下午人少,给你们几个放个好片,她把套在食指上的碟晃了晃,出去了。
她会放什么好片。过了会儿,本来蓝屏的电视机跳出成龙笑容可掬的样子,他那个大鼻子啊,有人说女人的看人中,男人的看鼻,再过会儿,电视上出现出仓两字,过了下出现进仓两字,马上是读碟,成龙早就不见了,出现一个我从来没见过的电影公司的LOGO,快进,快进太多了,有人敲墙,快进停下,正常播放,噫噫呀呀的丝竹声,有个女的在香烟缭绕的山洞里跳舞,跳了好一会儿,我都看烦了,她开始脱身上的红纱和肚兜,原来是个古装三级片,不好看,节奏慢,镜头和演员比较保守,这部片子完了,放雷宇扬演的一个鬼片,很难看啊,我怎么老是看到他演的很难看的鬼片,我不想看了,其他人不说什么,我没看清他们长什么样的,就刚进来时瞄了一眼,好像好几个不是学生,是那些无所事事的中年人,什么片子都看得下去,就顾着抽烟。
我下楼,走出时觉得外面很白的一下,我到食堂吃了饭,天黑了,大概五六点了,过年忘了问家里拿表,我去学校大礼堂,从笃思路过去,看见教育学的两个女同学手挽手走过来,两个我都不熟,她们也当作没看见我,自顾自走过去,我猜她们去逛文二路的夜市,我想起了杨格和她的密友,丁世伟说,她的密友长得不错,我不觉得,我觉得她长着两只鱼泡眼,看上去纵欲过度或者会纵欲过度的样子。杨格还有个密友,长得小眼睛小鼻子小脑壳,发育不良的样子,不过她的胸晃来荡去,看上去是真的。
我从田家炳这边绕过去,这幢楼有两个玻璃大门,一层层一共五层,全是大玻璃窗,这是为了采光啊,也可以把人的腰抵在窗沿上,倒栽葱翻下来。我打量着田家炳,绕过它,绕到邵逸夫电教馆,它门口居然也摆着块黑板,说放两部电影,一部食神,一部G4特工,一看票价才三块钱,已经在放了,我马上想买。我先快步经过篮球场,经过女生食堂到大礼堂门口看看,在放两个外国片,我爱港片,我快步回来,在传达室买票,一个穿白大褂的女人给了我张纸片,上面写着日期,那黑板上还画着箭头,原来是进门左转上楼,我上楼去,有个人坐在楼梯口,我把纸片给他,他收起来,示意我右转,服务到位啊,是个大阶梯教室,放的是投影,黑乎乎地看不清阶梯,我差点摔倒,我小心翼翼往上挪步,边上有个声音说,你也来看啊。
谁啊,吓我一跳,原来是王力,我问他边上有没有座位,他挪进去一个位子,我坐在他刚坐着的板凳上,热烘烘的不好受,如果你一个女生去坐男生刚坐过的热板凳,她要先拍下凳子,这样就不会受孕。(5.16)我们坐在一块看,刚坐下来我就后悔了,我感觉他好像挺紧张。等第一部G4特工结束,我去上洗手间,回来时后面另外一排,前面斜对着坐着一个人,头发长长,这个人好像就是白立平,旁边坐着一个轮廓很好的女生,他叫过我去他寝室找他参加系篮球对训练,我从来没去找过他,好像也从来没在学校里遇到过,现在传言我们系将和体育系合并,系队这件事跟系刊一样就不存在了。
我看了几眼他旁边那个女的,看多了觉得好像很熟,但看不太清,灯光灭了,第二部食神开始,教室里光线一暗一亮,我没太看进去,一直在想这个女是谁,冷不丁想起来,就是老跟余帘在一起的那个女的,那次开系刊会翻脸的那个。嗯,就是她了,想不到背影不错。
食神不好笑,故事怪怪的,不知道怎么就拼在一起了,没有唐伯虎点秋香好看。礼拜四,班级组织了一次电影,在银苑看,下午去看,时奇他们没去,在131看大话西游,就是我过年在家看过的那部,我和丁世伟去看,我们出后门沿着文三路一直往东,经过那河,就是西溪河,经过新华书店,教育书店,浙江教育学院,录像店,枫林晚,看见了银苑,它在一个丁字路口,和它隔着一条路的是家饭店,好像二层有保龄球馆,门口竖着两只很大的保龄球。
银苑很小,看上去跟录像厅差不多,我们顺着门口的大台阶上去,碰到方娜还有其他好几个女同学站在大厅里,不知道在干什么。我们只顾找到影厅进去,我想起好像有一次,去年,寝室几个人出去逛,时奇请我们几个看《诺丁山》,开始的几个镜头让我觉得茱莉亚罗伯茨很美,华美,影厅里的人刚刚散尽,中间一些好位子坐着好些同学,基本上是女同学,有个中年人在扫地。我和丁世伟找了个位子坐下,脚底下好多瓜子壳,我就叫:师傅,这边来扫下。那人过来了,丁世伟念叨道,师傅,嗯,这个称呼很好,刚才我在想叫他什么好了,叫大伯不好,叫大哥也不太好,师傅这个好。我说呵呵。
前面有个同学在说,珍珠奶茶很好喝。有个在说,不好喝,我不喜欢喝,我喜欢喝清茶。
还会有人喜欢和清水的。
丁世伟说,吉小倩真是太漂亮啦。
我吓了一跳,他说得太重了,吉小倩可能都听见了。吉小倩现在正和杨格坐在前面第二排右手过去四五个位子,她们果然听见了吧,两个人往这边瞄一眼,窃笑。吉小倩就是杨格的鱼泡眼女朋友。方娜呢,我找找方娜,没找着,我倒看见罗姣和熊妮在聊着什么,高兴地尖笑,她们的手里不是拿着水杯就是拿着零嘴。(5.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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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智正

孙智正

753篇文章 6年前更新

浙江嵊州市人,打字家,写小说、句群、字行,著有长篇《青少年》、《我们去干点什么吧》、句群辑《句群和字行》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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