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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
巷子的尽头是一条和东后街平行的横街,不过它大好多,铺着平坦的水泥,我一下子想不起来它叫什么,左拐,街上人来人往没什么问题,当街上空拉着条横幅,热烈庆祝国际五一劳动节,我慢慢往前走,我走的越慢时间就过去越快,我走得再慢,还是走到丁字路口,对面是电影院,有一天我在这里看了一个录像再世追魂,吕良伟演的,他是一个警察,干掉了一对男女悍匪,他老婆怀孕了,生下了一对龙凤胎,这对龙凤胎长大了活泼可爱,但冷不丁有时眼神很恐怖,观众早就知道了,吕良伟终于也慢慢发现了,有一天晚上他正在搞老婆,觉得旁边有人看着,转头一看,他的儿子和女儿就坐在床上看着他。
看完这个片子回到家我就睡不着,老想起那两个小孩恐怖的笑容,我从床上爬起来趴到厨房的桌子上睡,我妈早上开门进来的时候吓了一跳,她问我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我说没什么,就是睡不着。
她就笑了笑不再问什么,我觉得这是她的一个优点。
李建宏老跟我说,他看了一部千年老尸,好恐怖啊,那鬼把女的强奸了,就把她肚皮扒开吃内脏。他老是跟我讲这个情节,忘了这部片子就是跟我一块看的,最让我记得的不是鬼吃内脏,是原来女的内脏也这么恶心。
电影院好几年没来了,原来那个大厅改成了眼睛店。再左拐,街更宽阔了些,更拥挤,我在人行道上走,想起马力是不是也回家了,赵俊也应该回了家,何不主动找他们玩玩。我给马力打了个传呼,过了会儿他回过来了。我问他在干什么?他说,刚好在街上跟他爸妈在买东西。我告诉他我正在看牙,过些时候再给他电话,他问我这个是我家电话吗,我就告诉他这是公用电话,再告诉了他我家电话。
我往前走到十字路口,右手的马路对面是新华书店,左手旁边是少年宫,前面马路对面是邮局,绿绿的,我左拐,从少年宫前面走过去,一个少年也没看到,我还可以算青少年吧,在往前,就变成了小巷子,墙壁黑黑的,开着好多小店,这些店里的炒年糕特别好吃,我在杭州吃不到炒年糕,杭州的炒年糕其实就是我们的烤年糕,他们不会做炒年糕。
往前,一直往前,经过临城医院,说明,这里以前说不定是郊区,再往前,大姨家,我到斜对面,牙科店里的椅子上躺着个人,旁边长凳上坐着个孩子,人已经换了一拨。
那医师看见我进去说,你等下,看完这个就给你看,刚才你大姨来看你了。我说,哦。肚子有点饿了,看来快吃饭了。
我就等着,我不喜欢旁边这个小孩,因为他长得难看。那个躺在椅子上的好像是他爸爸,医师拿着把可爱的小电磨在他嘴里吱吱地磨着什么,过会儿就叫他漱口,我觉得陈医师是同性恋。
大概过了十几分钟,这对父子走了,我躺在椅子上张大嘴巴,我大姨来了在旁边看着。医师说要先做个石膏模型,他往我嘴巴里塞了个牙套,我摆正了一口咬下去,牙套里全是黏糊糊的东西,医师使劲往上扳了扳,整排牙都嵌进牙套里了,过了会儿,他摇了摇把牙套取下来,感觉要把整排牙都粘下来似的,过了会儿,我们俩在下排牙上重复了刚才的动作,我终于可以漱口了,很幸福。
陈医师进里间去了让我躺着,过了会儿拿着两个牙模出来比对,他说下午就可以把假牙做出来,到时我来试戴一下。我知道假牙很恶心。我在大姨家吃中饭,二姐姐问我杭州好不好这样的问题,和我聊了一会儿,吃完饭,我打了马力传呼,约好在邮局碰头。
马力又胖了,那脸又红有大,看上去有七八十斤重,我说,你胖了,胖了很多。他说,能不胖吗,大学的日子这么舒服,我都快一百八十了。
瘦点的猪也就这么重。我说,你腰围多少?他说,二尺六二尺七。我说,shit,我才二尺一。他说,像你这样是太瘦了。我同意,有时我会对着镜子深吸一口气,这样腰腹缩小胸膛涨起,我就差那么一口气。
我说,那么我们去哪里玩?马力说,没地方好玩了噢,早点话还可以去看场录像,现在两三点钟不上不下。我说,你爸妈呢,回去了?他说,他们还在小商品那里逛,我还想买件衣服,学校那里买不到好衣服。我说,好,去买衣服,我陪你去买。
我知道早上一路走过来看见好多小店,有些还是些品牌专卖店。我和马力进第一家店,没什么好看的,进第二家,我看见一条蓝色的短裤,眼睛一亮,有时买衣服就是这么顺,看一件喜欢一件,有时觉得这个世界上的衣服真的没法穿了,只好穿得很土,心情很不好地活着。
那个小姑娘居然给我说普通话,她说,喜欢可以试穿一下。她们总是这么说。
她给了我一条去穿,好像有点大,我在试衣间里让她拿小一号的,她想把大的拿走,我说都留着。我在试衣间穿大穿小试了两回,决定买小的,虽然未免性感,打篮球跑起来利索点。我真的很喜欢这条短裤,首先是蓝色的,设计简洁,棉,穿起来软,嗯,差不多就这些优点。
马力没买上,我们一家家逛,一直把街逛到了头,在往前快到嵊州中学的操场了,再往前走就是有艇湖塔的艇湖山,马力说不买了,我们索性到篮球场里玩。据说以前这里经常开公审大会,现在有几拨人在打篮球,还有几个人在踢球,草坪对岸的看台上坐着几个人。我们篮球场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来,我买的裤子就放在手边。我问马力,你看过蛊惑仔的少年激斗篇吗?
他说,看过啊,蛊惑字啊我都看过,少年激斗篇?
我说,是啊,谢霆锋烟的。
他说,还有这部?没看过。
我说,里面就有一帮小孩在球场玩,球场都是黑社会罩着的,不知道我们这里有没有。
马力说,不会的,我们这里怎么会。
我说,嗯。(5.26)
一个小时后,我回到家,嘴里多了一颗牙,马力应该也到家了吧。五天后,我回到了学校。

32.
我早到了半天,他们都没有回来,过楼道大厅时,那个脏老头和我打招呼。我觉得突然,好像以前没和他打过什么交道。我到寝室里,寝室里很挤,空荡荡的,他们都没有回来,我在床上躺了会儿,现在大概一两点钟,在车上,我吃了点饼干,喝了瓶白送的矿泉水,吃东西时,我就会想到那颗假牙,强烈地感受到它的存在。
我去126看了看,冯钞躺在床上看书,他说,嗯,你回来啦?我说,嗯,你没回去啊。他说,嗯,我家太远了。我说,有多远。他说,坐车要七八个小时呢。我说,你们家跟刘青松是不是很近。他说,不近,我们不是同一个县。我说,哦,我好像挺他说过,他家离海很近,走几步就到海了。冯钞说,我家离海挺远的。我说,那你有没有看到过海。他说,海当然看到过喽。我说,我还没看到过呢。他说,没什么好看的呢,海边风特别大。我说,我想也没什么好看的,没见过海的人老是说看海看海,真傻。冯钞说,呵呵,你们寝室都回来了吗?我说,没有呢,寝室就我一个人。冯钞说,没有啊,刘青松没回家。我说,哦,没看到他。
我到131,大鸟躺在床上看书,小腹上盖着被子。他笑了笑,我也笑了笑,电视机和VCD都关着,我想开电视看了看,想想算了。
我出去看录像,后门对面那家不想去了,我往前走,过来西溪河,到了那个有桌球、有录像厅、有街机的地方,我想进去,看见对街那间录像店口摆着一块黑板,上面写着新片大放松,不知道这个松是不是故意写错,我就穿过街到这家。厅在二楼,登一道很窄的楼梯上去,进门一个大厅,两头各有一个个小厅,我顺便找了个位子坐下来,沙发软得很,陷下去后脑勺刚好放在靠背上,隔着衣服,我也觉得沙发很脏,也可能是心理作用让皮肤发痒,过会儿就没事了,窗户上挂着绒布窗帘,偶尔留出的一点空隙特别亮。
到了晚上五六点,我想应该有人来清场收晚场票,结果没有,我就坐着继续看,又看完一部,肚子饿得不行。我在美食街吃了点东西,想起以前经常到这里吃夜宵。我回到寝室,
他们都回来了,吓了我一跳,大概在两点到八点这段时间里,他们一个个回来了。时奇躺在床上看电视,我以为他把丁世伟的电视拿过去看了,但他的是银白色的,丁世伟的是黑色。他在看足球,我坐他旁边看了会儿。
有一个人进来,手里拿着两本书,他问,有人要牛津字典吗?
我过去看,一本英语字典,一本六级词汇。我问他多少钱,他说,字典二十,词汇五块。我说,两本都要呢?他笑着说,那二十五啊。我翻了翻那字典,字太细了。我跟他说,这本字典字很细。我把书放下,准备掏钱。他说,这本字典它词汇量很大,特别大,比别的字典大多了,书只能这么厚,所以字只能这么细了,这本字典不错,我是毕业了也没什么用,我大一的时候就买的,看了四年了,真的不错。我给了他二十五元,他收了二十说,词汇就送给你吧。我就跟他说,谢谢。
他走了,我拿着字典想,如果我每天背十页,四年也就背下来了。我又拿起那本词汇看,窄窄的,捏在手里很舒服,我想每天背一个字母,二十六天就背完了,一天两个的话,两个礼拜就背完了。我把字典放在枕头旁边,每天睡觉前可以看,捏着这本词汇走出寝室,寝室楼外的自行车棚黑乎乎的,中间的几棵大树也是黑乎乎的,水泥路上好多走来走去的人,我从9幢背后绕过来,沿着敏行路往前走,一直走到学校正门,左拐,从系楼前面的路走过去,这条路上走来走去的好多女生,再过去就是女生寝室楼,和系楼隔着条学知路,现在我走在学知路上,好多背着书包拿着水瓶的女生迎面走过来,她们自习结束了,她们上楼洗漱斗嘴睡觉了,篮球场上还有人在打球,暗暗的,看不太清,确实也可以打,晚上打凉,走完笃思路左拐,从9幢前面走过来,又走在笃思路上,我的手里捏着那本词汇,心里挺踏实的。
图书馆的灯还亮着,有几个人从那里走出来,还有几个人在楼前的车棚里推自行车,我走进图书馆,它分两个主体建筑,中间用两个走廊连着,走廊之间是个花坛,我不知道另外那条走廊之外是什么,我穿过花坛走过去,那里黑乎乎的,有条水泥小路绕到图书馆后面,那里有条水泥路,通到游泳池,两边是木材厂和工棚区。我顺着小路走,工棚区后面的荒地上长着好多野草,我就走在荒地的边缘上,不会踩到蛇吧,我快转到了图书馆后面,那个有个楼梯,楼梯口有水泥台阶,那里黑乎乎的坐着一个人还是两个人,刚看见的时候我吓了一跳,不过我看清楚了,是一个女生坐在一个男生身上,他们凝固在那里,我觉得很尴尬,快步从那里走过去,走到水泥路上右转,一直东行,走到笃思路上左拐,我不想再在学校里逛圈了,回到寝室,我跟寝室的人说,刚才我在瞎逛,看到图书馆后面有人在亲热。
谢文说,哦,什么样的亲热法。我说,看不清楚,两个人坐在一块,那女的坐在男的身上,不知道,也可能两个都是男的。谢文说,两个都是男的那太恐怖了。过来会儿他问,他们脱了吗?我说,看不清楚,那里黑乎乎的,你去看看吧,说不定他们还在,有个身上白花花的,可能脱了。谢文说,你骗鬼啊。
丁世伟说,哎谢文,上次那个女的谁啊。谢文的脸好像红了,他说,哪个啊?丁世伟说,上次在西湖旁边的那个喽。谢文说,那个啊,那个,那个就是我同学喽。丁世伟说,你跟同学都这么亲密啊,你太坏了你。宋安群吸着口水哈哈大笑,他说,想不到老大你这么坏。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高兴,时奇好像也不明白,我们对看了一眼,觉得宋安群真是匪夷所思。
第二天去晨跑,签到的人换了,不是李洁,我想起了李洁。我跟丁世伟一块去的,他说,他想去买个手机。我说,你买手机有什么用。他说,没什么用,就买一个嘛。我说,嗯,那也挺好的。他说,买了手机之后我就想自考了,不能再玩了。我说,什么自考?他说,就是你自己去买书看,到时去参加考试,考出来国家就给文凭。我说,哦,你已经在读正规大学了,为什么还要自考。他说,我们读的这个东西没用,你看老师多烂啊,学不到真的东西的,我要去学些自己真正考兴趣的东西,自考很难考的,不像我们这样考前还有大纲,笔记一复印就没事了,它那个是真才实学,蒋正亚就在考,她以后要考专升本。我说,这两个一样吗?他说,哪两个?我说,专升本和自考啊。他说,不一样,不过差不多。我会说,哦,那也挺好的,有点事做不会空虚。
他说,我下午就去买书,你跟我一块去吧。我说,好。
接着我们回到超市买了点吃食,到寝室拿了书去上课,上了两节课回来,路上的气氛怪怪,我一路听到人在说,大使馆,南斯拉夫被炸什么的。好像所有人都知道了,就我不知道,丁世伟也不知道,我的同学都不知道。我去食堂吃了饭,回到寝室,谢文知道了,他说是美国人轰炸了中国驻南斯拉夫大使馆。我说,为什么要炸。谢文说,是北约的飞机炸的,好像说是地图出错了,这肯定是借口吗,现在都有人上街去游行了。
下午去上课,辅导员陈和系里的一个人来了,系里的这个人谴责了美国的行为,并告诉我们不要现在上街,明天学校会组织游行。
明天学校组织,我想学校真好啊。我问丁世伟去不去,他不去。系里的人走了,辅导员陈把他的话用自己的语言重复了一遍,真是一个傻蛋,一辈子就在什么学校里什么机关里猥琐地生活着吧。
第二天,到第二天很快的,第二天早上八点,我起床了,头晕晕的,时奇在看电视,他问我是去参加游行吗?我说,我也不知道,你去看看吗,去不去?他摇摇头。谢文在床上笑,我问他去不去。他说不去。
我想要不要去呢,不知道,去也不要紧,不去也无所谓,这种感觉挺难受的。我就去了,集合地点在那个破操场,就是我们晨跑签到的地方,现在站了那么多人,以系为单位,好些人拉着红色的横幅,我找到了我们系,(5.29)看到蔡青和另外一个女同学孟靖在,她们微笑了一下,其他的都是大二还是大三或大四的,有老师拿着大喇叭喊着什么,过了会儿,队伍开始动,一个系一个系地出发,大概总共有一两千人,跟去春游似的。

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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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智正

孙智正

753篇文章 6年前更新

浙江嵊州市人,打字家,写小说、句群、字行,著有长篇《青少年》、《我们去干点什么吧》、句群辑《句群和字行》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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