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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饭,坐了会儿,爷爷带着奶奶回去了,我妈妈在收拾桌子,她的麻将搭子马婶在帮她,我们还在吃饭时,她就来了,一直等到现在。爸爸和哥哥各自去搓麻将了,我嫂嫂接着也要去,我上楼看电视。 

楼上房间黑黢黢的,冷,等下盘腿在被窝里坐会儿就不冷了肯定,春晚还没有开始,我坐上床等它开始,房间外面传来零星的鞭炮声,过了会儿,我听到楼下我妈和马婶出发了,铁门当啷一声关上了。又过了会儿,春晚开始了,四个主持人,两男两女,喜气洋洋的,嘴巴裂到后脑勺,两个女的戴着金钟罩吧,那胸耸得啊,太高了,女的小时候不时都因为胸大起来害羞吗,现在她们为什么变成这样。看了会儿,我关了电视,下楼,楼下所有房间的灯都开着,爷爷住的房子在院子里,房间暗着,有些光影变化,看来也在看电视,隔壁三间房子租给了外地人,都黑着,都回家了大概。
我打开刚才我妈还是马婶当啷关上的铁门走到外面,也当啷一声关上,外面更冷了点,路边树篱下有些雪,那颜色怪怪的,说白不白,说黑不黑,路中央硬梆梆的,我走在硬梆梆的路中央,迎面不断地走过来人,三五成群的,很少是单个的,他们兴高采烈地说着话,不知道去打牌还是搓麻将,单个走过来的都会打量我一番,现在村子里外地人多了,未必都认识的,就算认识的,大部分都没有熟到要打招呼。我走到马路上,路灯全亮着,马路宽得像有五十米,真气派啊,走着站着好多人,路口超市里有三桌麻将,围着好多人看,更多的人耸着肩膀站在门口,抽烟,磕瓜子,放鞭炮,聊天。
走到村头,有几个小孩在放一毛钱一根的火箭炮,脚底下吱吱乱射,河岸边摆着一排台球桌,好多人围着,他们肯定在赌分数。刚好看到我的一个叔叔正走拢去,他台球打得还可以,不过我听说总是输,不知道为什么。我继续往前走,路灯显得更亮,原来的田野变成一块块厂区,那房子都矮矮的,看上去每一块都可以改造成500个篮球场。路上的人少了很多,吱吱乱射的是摩托车,年三十的他们忙着去哪儿。我掏出一根烟,这包烟是特意买来发的,掏烟时我想到忘了带打火机,我想点根烟的话,不容易被撞死。
大概花了十分钟,我走到了前面第一个村庄,在一个杂货店买了只打火机,往前走了两步,突然想到这个村庄应该有网吧吧,回去问杂货店的男人,他很迷惘地看着我,我重复了两遍就没再问,继续往前,很吃惊地看到前面的十字路口居然有红绿灯了,一排农民很规矩地灯在红灯下,摩托车轰轰响着,像蛊惑仔要飚车。我很好奇地走过这个路口,第二个村庄就到了,我觉得这个村庄不用问肯定有,我再往前走,走到这里,我已经不冷了,甚至还有点热,不时弹弹拎在手上的香烟,街上的灯越来越多,路两边的招牌也是,我想起正在走过的这个地方本来是眼池塘,岸上有两棵大树,大树旁边是个斜坡,现在这些都没有了,只有一间歌厅,门口坐着个长头发的男人在打电话,听他的口音是东北人,那么,他应该是个看场的吧。我走过他的时候,莫明其妙的有点担心,感觉他会把电话摔死在地上,朝我腰眼斜斜地来一脚。
我平安地走过他了,只听见他难听的口音,远远看见前面有个神州网吧,我很高兴,它干嘛不叫宇宙网吧。这网吧不小,至少有200台机器,门口一个圆圆的柜台,坐着个圆圆的老板娘,在吃一碗蹄膀,烧得红彤彤的,我都想吃一碗。我说怎么登记。她没看我,咽下一口肉,说,十块钱,身份证。我给她十块钱,告诉她没带身份证。她把钱扔回在桌上说,没有身份证不行的。我说我多押十块钱好了。她说,不是十块钱几块钱的问题。我说那怎么办。她说,拿身份证来嘛。我说,我没带,今晚三十嘛,通融通融。她说,是不是三十她不知道,她知道要身份证的。我说好吧,那你等着吧。这样的事我碰到过好多次。
我在想为什么她怎么讲不通,难道我长得很讨她厌吗,但她没正眼看过我啊。走出网吧,虽然刚才也还没暖过身子,一出来还觉得格外冷,斜对面的商业街口停着好多出租车三蹦子,真是赚钱当过年啊,我穿过马路,穿过那些乱七八糟的什么车,在一家商店的台阶上坐下来,这家店拉着卷帘门,基本所有的店都拉着,只有鞭炮店饭店杂食店开着,我坐在那里抽烟,其实我不会抽烟,就是吸出烟来嘴里转一圈吐掉,或者有意在鼻孔里多绕一圈,刚才吃饭喝了点酒,吹着冷风也没有涌上来的意思。
我抽了两三根烟,那些等活的司机偶尔说两句话嘎嘎笑着,还有不知道哪里传来年轻男人的鬼叫声,街上的人太少了,也就七八个人在走动,过了会儿,我听到左边传来嗒嗒高跟鞋点地的声音,两个女的走过来,妆太浓了,看不清年龄,一个穿着红色皮鞋,黑色筒裤,黑色皮裙,红色外套,另外一个差不多,大概我坐着,她们看上去挺高的,一个挽着另一个胳膊,手里拎着快餐盒。走过我眼前时,有一个朝我摇摇手说,先生……我知道她们是干什么的了,摆摆手。她们就朝我捏捏手掌,这是孩子式的表示再会的手势,她们咯咯笑着走了,一直朝街深处走去,脚步嗒嗒,两匹小马似的。
我不想再坐下去了,冷,我也不想再走回去了,叫出租太近不值得,我叫了辆三蹦子,这车太颠了,都把我眼珠子颠下来了,车在超市门口停下,那三桌麻将仍好多人围着,门口站着的那些人不见了,我走回家,路上几乎碰不到人,就听见洗牌的声音,院子铁门关着,我拿出钥匙找了会儿,试了两把,开了,只转了半圈就开了,开得太容易,这种铁门至少应该转十圈八圈。院子里静悄悄的,楼下所有房间的灯还亮着,爷爷家房间暗着了。
我上楼看电视,看春晚,在联唱呢,一会儿你出来唱两句,一会儿他出来唱两句,过一会儿有两个人出来说相声,不好笑,有人演小品,那个桥段周星星早就用过了,操,抄袭啊,等赵本山的,他也老抄网上的段子。正看着,放在床头柜的电话冷不丁响了,响得太奇怪了,一接,竟然是找我的,是我表哥赵非,他问我在干什么。我说在看电视。他说,我就知道你在看电视,我过来找你。我说好啊好啊。过了十几分钟,楼下嘀嘀喇叭叫,映进窗口的光一明一暗的。我赶紧下楼开门去。赵非还骑在车上没下来。我把门开大,他把车一直开进院子里停下熄了火拔了钥匙说,三十夜关什么门啦,谁会来偷你。我说嘘嘘轻点,我爷爷他们睡觉了呢。他说噢噢。跟着我上楼。
他问我什么时候放的假什么时候回的家,寒暄了一阵,我一边回答他一边看电视,他也停下问问题看了一会儿说,电视有什么好看的,怎么不去搓麻将。我说,没搭子,你怎么不去搓。他说,我在上班,刚刚从班里逃出来,他妈的三十夜别人放假我们最忙,我找谁搓麻将去。我想起小时候我们经常一块儿打牌搓麻将,就算没搭子,我们两个人也可以对干。现在我们看电视,看了会儿他又说,电视有什么好看啦。我说,那你说干什么去,等赵本山小品出来看看嘛。他说,是呦,有什么事情好做了,除掉搓搓麻将。
他安生下来了,我们一块儿看电视,没看一会儿啊,电话又响了,太神奇了,我接起,居然仍旧是找我的。一个女声问XXX在家吗。我听出她是谁了,我说我就是,你是谁。她哼的笑了下说,我是徐敏啊。我说噢徐敏啊。她说嗯,哼哼笑了两下说,我刚刚从广州回来呢,刚刚到家,本来要坐火车回来,火车票买不到了,就只好坐飞机回来了,我刚刚才到家了。我说噢,飞机挺快的。她笑了两下说,是啊,我爸我妈陪我一块回来了,我生病了。我说,啊,什么病啊。她说,现在好了,我住院了,我爸妈来照顾我,我本来不想回来,我爸妈说过年要回来,路上我还挺高兴,想坐飞机可以到家过年了,一到家现在没事情做,她停了一下问,你在家做什么。
我说,看电视,春节联欢晚会。她说,噢,好不好看。我说,嗯……还好吧。她说,要不我也去看看春晚,他们说今年赵本山的小品比前几年都好看。我说不知道,还没看到呢,可能刚才放过了。她说,真的,不会吧。我说,不知道。她说,嗯。电话沉默了会儿,我说,要么我来看看你吧,你刚刚生病好了。她说,现在啊,你过来方便吗。我说,还是算了吧,你在家陪陪你爸爸妈妈,今天三十晚上。她说,我爸爸妈妈还要我陪啊,他们陪我啊。我说,你们家在哪里。她说,嗯……你知道XX幼儿园吗。我说知道。她说,就在那里,你到幼儿园就离我家很近了。我说好,等下到了那儿联系她,又连忙补充说,我表哥在我这儿,等下跟他一块儿过来。她说,你表哥啊。我说,他跟我们年纪差不多,比我大一岁,你们以前还见过呢。她说,我还见过啊,你哪个表哥啊。我说,你忘了啊,见面再说好了。
我挂了电话,跟赵非说,初中同学,刚生病回家去看看她吧,就在你家旁边,XX公园旁边。赵非马上说好吧。好像我说去干什么他都会同意。我说你见过她的。他说什么时候。我解释了一下,提供一些细节给他,他想不起来了。(12.5)我们下楼,我说,要不我洗下头发吧。赵非说,洗什么头发啊深更半夜的。我想想也算了。赵非说他载我去,我说不行,到时三个人了怎么坐,完了还要把我送回来。我去拿自行车,看见我爸的踏板车停着,想不如就骑这车去。一看,钥匙拔了。
我给我爸打电话,他告诉我在XX家搓麻将。我跑着去拿钥匙,他们在河边的一间平台里搓麻将,旁边生着煤炉子烧开水,卷帘门高高卷着,放下来的话,他们四个人可能都会被煤气闷死。他问我这么晚了要车干什么。我说赵非来了,上街玩去。他说这么晚还出去玩干什么。一边说一边把钥匙给我,一把车钥匙,一把发动机钥匙,这钥匙的把又扁又长。我说,我以前从没骑过踏板车,怎么骑。我爸爸才醒悟到这一点说,那不能给你骑,你骑自行车去吧。我说没事的,我骑慢点,你说吧,怎么发动。我爸在犹豫,另外三个人等不及了,其中一个说,很简单的,跟骑自行车一样,左手闸右手发动。
我受教而去,回到家在赵非再次指导下把车发动起来,歪歪扭扭地开起来了,刚开出院门,迎面一个黑影黑绰绰地跑过来,我看出是我爸爸,捏闸停下。他说,真要人命,深更半夜的,会不会骑啊。我说,我不是都骑出来了吗。他说,你先去马路上开几圈练练。我说好好。赵非说,放心吧放心吧,我带着他。我和赵非慢吞吞朝马路开去,我听到我爸爸在关院门,然后啼哩啪啦跑过来,一边跑一边叫我们停下,我们停在马路上等他,他跑过来跟我说哪个是大灯哪两个是转向灯。
我说知道了知道了你去搓麻将吧。他说,噢噢,你们开慢点呢,开得里面点。我们开动了,刚开始比自行车快不了多少,我手心汗都捏出来了,后来就越来越放心大胆了,这车底盘矮比自行车稳多了,就是转向不方便,龙头容易别死。
我们大概只花了五六分钟到了幼儿园门口,我给徐敏家打了电话,等着。大概只过了两分钟,徐敏就来了,我介绍他们俩认识,我说你们以前见过面。他们礼貌地点点头,看样子都没想起来。我想就别提这茬了。徐敏说,你们没迷路吧。我说,我们都知道这里。她说,我们家就在那幢楼,她指了指,就跟幼儿园隔着条巷子,1单元101,她补充说,特别好记。我说噢,你们以前不时住在XX街吗。徐敏笑了笑说,那是老房子,早就搬这里来了呀。
赵非说,去找个地方坐坐啊,外头冷冻冻的别只顾着聊天了。徐敏笑了一下。我说,好好,附近有没有茶室酒吧。徐敏说不太清楚呢。赵非说,XX街他知道有一家还不错。我说那走吧,你坐我表哥车吧,我跟徐敏说,我还第一次骑不稳当。徐敏说,……那茶室远不远啊。我说,XX街你不知道吗,就在XX街上啊。徐敏说,哦。赵非说,在红绿灯那里,也不太远。徐敏说,我怕坐车,汽油味闻着难受。
我说,……那我们走着去吧。

 

我和赵非推着车,徐敏走在人行道上,人行道上还有些雪,从来没人踩上去过,这样她还比我们矮一截。徐敏问我工作找得怎么样了。她围着围巾,不时用手捂脸颊。我说还没找呢。赵非说,噢是噢,你都快毕业了噢,日子过过是快。我说,你找了吗。徐敏说,我也想去找……可能系里会保送我读研。我说,那你别找工作了,读研究生去吧,多好啊,呆在学校里舒服。徐敏说,嗯,可我还想出去锻炼锻炼呢。她说,哎你想去考研吗。我啊,我说,没想过。
我们走到了大街上,脚热身上冷,推踏板车走路不方便,赵非说他先去茶室等我们,我说我们都不知道在哪儿。他就突突地慢慢在前面开着。我推着车跟徐敏后面跟着。我说,广州呆了四年感觉怎么样啊。她说,嗯,还好啊,那里外来人特别多,哪里来的都有,外国人特别多,跟香港外来文化影响比较深,很商业化,我还是比较喜欢这个城市的,高效率……我感觉,如果我在广州呆,有人问我感觉怎么样,我就说,感觉挺热的。我说,广州是不是很热。她说,是啊,比我们这里热多了。我说,广州人是不是什么都吃。她说,我不知道,听说这样,我们食堂里吃的东西还是挺普通的,跟我们这边差不多,他们的菜就是辣……她还想说点什么,被我的问题截断,我问,广州是不是很乱啊,飞车党砍手党很多,广州火车站是不是特别乱啊,据说排队买不到票,售票口几个人霸着,给他们钱才能买票,你们买不到票是不是因为这个啊。不是啊,徐敏失笑,我们去买得太迟了,票都卖光了。我说,可能都在票贩子手里,这么多票怎么卖得光。徐敏说,那就不知道了。她说,什么时候才走到啊。
前面出现了个网吧,我说要么不去茶室了,这么远,去网吧吧。徐敏说,那也好啊,我好久没上校友录了。我说,哎呀不对,我没带身份证。徐敏说,身份证我有啊。我说,你怎么会带身份证。徐敏说,我身份证就放皮夹里啊。我说,只有你一张身份证也没用啊。我喊赵非问他要不去上网吧,他停下车说,也好啊。
我说,我没身份证,你有身份证吗。赵非说,要身份证干什么,我们市里网吧上上网要鸟身份证。我说,那好,你把你的身份证给我好了。那网吧登记的小孩问我和徐敏要身份证,果然没问赵非要,很奇怪。我们各自找位子坐下,我越想越想不通,跑过去问赵非是不是跟那小弟认识。赵非说不认识。我说那怎么回事,你没身份证啊,赵非说,要什么身份证,我从来不给他们的。
我抱着这个疑团回到自己位子上上,不知道徐敏坐在哪里,想不到三十夜里还这么多人上网,联众的房间都爆满啊,全中国有几百万人同时在玩游戏啊,我一盘棋还没下完,徐敏过来了,她说下网吧。我感到很荒谬,问这么快怎么就下了。她说校友录她上了,没什么事情可做了。我说那你等会儿。她站在后面看,这盘我形势不错,才又下了几步,徐敏说,你快下吧,我都已经去柜台结了。我说,你等会儿,这盘下完。她说,你下不下。我说,下,这盘下完。徐敏说,你不下,我关机了噢。我说,呵呵,随便。她真的去关,我吓了一跳,把她手挡开,说,你神经病啊,等这会儿会死啊。徐敏说,这网吧我不喜欢,乌烟瘴气的。我说,网吧就是这样的。她说,我不喜欢。我说,你等会儿,马上好。她说,你在下棋那我干什么。我说,你看看吧,快完了。徐敏说,……我回去了。我说,你等会儿,送你回去。她说,不用送。她就往外走了。
我只好立刻强行退出游戏,这要扣我分,一边去柜台结帐,一边叫赵非。我一出网吧,徐敏在门边站着说,你终于肯下了啊。我说,我都没下完,这盘本来可以赢的,现在是强行退出,系统要扣我分的。徐敏说,哦。赵非出来说,怎么这么快就下了。我说,喏,她不想上了。噢,他说,那去干什么。我没提再去茶室。赵非说,要不去看录像吧,我姐姐家的新房子就在后面,他们刚买了套音响。我说,姐姐家新房子在这里啊。赵非说,刚刚装修好的,去不去。我说,太迟了啊。他说,他们还没住进去啊,我有钥匙,去吧,去看看,租两个片子。我问徐敏去不去,徐敏不说话,冒出一个嗯。
我们就又推着车往前走,走了段,要推一个斜坡上去,我们发动车子图图响着往上推,这时突然烟火炮仗的声音多了起来,照得路和周围环境一亮一亮的。徐敏说,呀好漂亮啊。我们抬头去看时,没看见她看见的那朵好漂亮的烟花。赵非说,快点快点,快十二点了吧,我们去楼上看烟火。我说,碟在哪里租啊。赵非说楼下就有。
我们到了坡顶一个平坦的地方,两座楼房面对面站着,中间停着好多车,好多车被鞭炮震响,嘟嘟乱叫吵得很,两幢楼房灯火通明,好多人在阳台上放烟火,一楼的商店开着,有些小孩在花坛、楼道、汽车间蹿来蹿去。我们突然到了个闹死人的地方。
我和赵非找地方停车锁车,转身发现徐敏不在了,找了下,看到她正在朝超市走去,屁股撅撅的,我和赵非去超市隔壁音像店租碟。赵非问我,这女的是不是我女朋友。我感到这个问题有点荒诞。不是啊,我笑着说,要不今天晚上把她睡睡掉算了。赵非突然很激动地说,随便你啊,傻乎乎的。我很尴尬,完全没想到他会这么反应,不知道哪里错了,只好笑了笑。我们租好碟,徐敏在店门口等我们。我说,去买什么了。她说,没什么。
姐姐的新房在六层,两室一厅,家具都摆进来了,还有点漆味。我和赵非坐在客厅看碟,徐敏也看了会儿,先放的是水浒笑传,我觉得挺好笑的,他们都不笑,徐敏去阳台上看烟火,赵非还坐着看,看了半张去厨房做夜宵。外面的鞭炮声太响了,电视声音都听不见,我挺烦的,希望他们早点放完。那声音噼里啪啦猛了个把小时,慢慢稀落下来。徐敏从阳台上回来说,她要回去了。我说等一下吧,看完这张碟,赵非在做点心呢,吃了点心再走。徐敏说,我不饿,我走了。赵非站在厨房门口,手里拿着个锅盖说,马上好了,着什么急,都第二天了,早得很,吃了点心再说。不吃了,徐敏笑了下说,谢谢你,我爸妈在家里等我呢。她开门出去了,赵非跟我说,XX,你车她回去啊。我说,你车她回去吧,我又不会开。赵非说,随便你。我说,没事的,现在外面热闹得很。
赵非做了汤年糕,我们一块儿吃年糕看完头张碟,第二张是黑金,我说不看了,回去睡觉去。赵非说,你回去干什么,今天睡到这儿好了。我说,三十晚上好像一定要睡在家的吧,我回去了,车开回去。他没再挽留。
楼道里已经满是烟火气,到了楼下,气味更浓,地上一层红灰的纸屑,落了层雪似的。踏板车车凳上、脚板上也都落了层,我仔细掸干净,现在外面比刚才来的时候冷多了,周围很安静,冷不丁远处传来一两下噔噔的爆竹声,好像明年市区就要禁放了。我开着车小心翼翼地下坡,到了街上,街道两边停着好多车,暗处还有雪,街道中央空荡荡,只有亮得晃眼的灯光,我把车慢慢地开过街道,似乎有些雾水,眼镜片蒙上了一些细点点。
经过网吧,我突然想去徐敏家看看,朝原路开回去,我又找到那家幼儿园,找到她指过的那幢楼,她说1单元101特别好记。我把车靠墙停着,走到那楼底下,走了几步,听到徐敏的声音传出来,还有笑声,就从那个亮着灯的窗户传出来,好像是客厅的样子,还有一对中年男女的声音,大概是她爸妈,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只听见声音。我站在窗户外面,感觉像在梦中窥视,我很好奇徐敏他们一家的生活,最好能摁一下身上某个按钮,隐形进去看看他们在干什么,或者有一卷家庭录像带,录下了他们二十几年的生活,让我带回家看看。

 

2007.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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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智正

孙智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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浙江嵊州市人,打字家,写小说、句群、字行,著有长篇《青少年》、《我们去干点什么吧》、句群辑《句群和字行》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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