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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下雨
从深入地肺的地下通道走上来,高昂的阶梯多么高,在阶梯的底端,站着一个穿蓝色短裤的男孩和一个穿红色百褶裙的女孩,栀子花白花瓣,百褶裙上,当天的星光,永远不会再重来,两人依靠在一起,下雨了原来,作为空旷的自然里的一个个体,我吃了一惊,男孩的手默默地摸着女孩的屁股,我走上来,从他们身边走过时,女孩看了我一眼,眼白特别白,她说:“雨也不算太大了呀。”男孩说:“再等等。”我毫不犹豫地走进雨里,把想象中的半支烟,弹到路边被雨淋湿的垃圾堆上,雨一下像爆炸一样大了起来,在黑暗的小区里,看不见路面,沮丧得要哭,我多么失败啊,连走路都不会,把眼镜摘下来,这样不会被雨水冲到地上,雨水把头发压服,顺着发绺的尖尖拼命流淌,我快撑不下去了,什么都看不见,要用手把眼前的黑暗撩开,害怕一脚踩进窨井里,害怕被某根铁丝割着脖子,害怕被被某个支楞的东西戳到眼睛,一脚高一脚低在水里乱蹦,走错楼道了,站在楼道里确认了一下,又走进雨里,走到隔壁准确的楼道。在家里,我听到雨小了,过了会儿又大起来,雨无凭无据地从天上缒下,真猪说,真奇怪,前面一秒钟雨还很小,就花了一秒钟,就突然大起来。我们简短回忆了一下家乡和童年,雨声中有个男人在尖叫,好像在暴雨里被人鸡奸,我坐在电脑前面,对他的苦难无能为力。
2009.7.30

48.洗澡
累时,苦时,去洗个澡,这就是生活方式。为什么水会解乏?这种神奇的液体,可能洗澡能维持体内的水平衡。
有一天,在逛人行道,道边有一家小丑花店和一家紫怡轩理发店,路边乱跑着两只鸡,真的鸡,红冠白毛(记不清了,毛很干净,浑然一体)黄脚,脚鳞一片片干巴巴硬邦邦,像蜥蜴,我记得谁这么说过。那种是什么病?人腰上长鳞片。两只鸡在争食一只垂死的小雀雀,小雀雀还活着,吱吱叫,好像两只大恐龙吃一只小恐龙。理发店的洗头女跟另一个洗头女说:“这两只鸡好凶哦,争食羞鸡鸡,何不分爨呀。”她们俱着紫服。
曹植说:游目极妙伎,清听厌宫商。主人寂无为,众宾进乐方。长筵坐戏客,斗鸡观闲房。群雄正翕赫,双翘自飞扬。挥羽激清风,悍目发朱光。觜落轻毛散,严距往往伤,长鸣入青云,扇翼独翱翔。愿蒙狸膏助,常得擅此场。(没文化的就看不懂了,我鄙视你。)
我还说什么?
2009.7.30


49.棒棒糖
还有16分钟,远处的晚霞像一只翠鸟,鼓翼停在地平线上,过来会儿,颜色丝状流动起来,我不关心是否真的有此情此景,棒棒糖上有彩虹条纹,不是《功夫》里的圆盘,土星环般,星际运行轨道一样,圆球状,像一颗原子那么圆,放进口腔里,闭上嘴,这里自然可以比喻把一个星球关闭在穹窿里,但星象过于密集了,吮吸,甜汁在舌面上涂抹开来,慢慢蔓延至整个口腔,包括上颚的穹窿,不过并未深至喉部,你感到口腔内壁像附着着一张甜膜,味蕾凸起如防滑点阵,在摩擦中无声地缩小。
2009.7.31


50.雨水
我先吃了碗面,然后睡着了,在梦里没有听见雨声,醒来看见窗帘上缘露出的天空灰暗,那种没法形容的颜色啊,我想起有个人问我要去学英语是不是觉得汉语太贫乏啊,觉得汉语太贫乏实际上是不是我掌握得不够好啊,呵呵,先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去卫生间洗了脸,看电视,打开电视,到阳台上拉开窗帘,看到天空不声不响地在下雨,还是微微有点惊奇,回到房间里,过了好久,我认为应该已经不下雨了,下楼,在一楼阴暗的楼道里看到楼下的老人,穿着白背心(刘翔式的)拿着马扎侧身走过来,犹豫了一下没有打招呼,这人脾气很差,嘴很脏,想象了一下他中风倒地上我也不会管他吧,然后他女儿责问我,然后我说你老爸脾气很差嘴很脏,他死不死关我什么事,然后电视台主持人谴责我怎么这么冷血,楼上楼下的又没多大矛盾,再说多大矛盾有人命大啊,然后我不知道如何跟愚昧的头头是道的人解释,这一切在脑子大概花不了半秒时间,因为我记得和这位老先生交叉而过时,看到外面下着不小的雨,我的脑子就转到犹豫要不要回到楼上拿雨伞,接着想到就把出租车当雨伞吧,我把手掌斜斜地举到头顶仿佛是雨伞似的,肉伞骨,走过两块有两张水泥乒乓球桌的空地,走过围墩的缺口,缺口处有个蓝色的垃圾桶,垃圾桶斜对面的楼道里站着一个躲雨的女人,开始以为比我大,然后意识到自己其实不小了,那么她可能比我小,就像刚从2008年到2009年,要提醒一下自己已经2009年了,然后站在小区门口的公交车站躲雨了嘛,旁边还站着三四个人,反正就是男男女女,基本还都年轻,然后车啊就堵在眼前的雨里,很堵心,一辆空车也没有,我就回家拿雨伞,落起雨来空气变凉了还有风还是挺舒服的,接着我已经在十字路口对角线的那头了,我穿过人行横道时,和一辆等红灯的车的人对视了一眼,哇这一眼,好像宇宙创生就为了对这一眼,下雨打雷闪电,我走到对面人行道上了,道上落满了细碎的花瓣瓣,嫩黄色的,槐花吧,谁知道呢,反正我心情不错,是啊,即使衣裤淋湿,头上的河啊湖啊什么的,拼命在往下倒水啊,倒得细细的一条一条的,拉面似的真不容易,其实也无他,手熟尔,嗯上了车,就闷了,窗不肯开,怕水溅进来,什么逻辑,水已经溅进来,这种破车没密封性啊,也没空调,选择忍受热为什么不选择享受凉,当然了当然了也可以享受热,不知道啊不知道,车挪啊挪啊,挪得我汗都出来了,必须下车,在人行道上,又是在人行道上,水薄薄一层在红色地砖上,铺成斜坡流,披流披流,断都不带断的,按理说水应该一截一截的,飞箭不动嘛,转个弯,那些树啊,洗干净了看上去大了一号,那么蓬蓬勃勃的干啥哈,路都看不清了,四个小孩蹲在天桥底下的白地上躲雨,一个站着,我也找不到什么话评价他们,站在那里好了,反正我也记不住你们,你们根本也没看见我,有个男的背着一个女的从大院门口走出来,这种事,我把伞收起来,想先去足疗一下,然后钻到足疗店下面的书店的地洞里去,不过钱布够,先下地洞再足疗吧,对,钱还是一样不够。

2009.8.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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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智正

孙智正

753篇文章 6年前更新

浙江嵊州市人,打字家,写小说、句群、字行,著有长篇《青少年》、《我们去干点什么吧》、句群辑《句群和字行》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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