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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死瞎子
从大台阶上下来,一对男女,男的背靠在金属栏杆上,栏杆反射着银光,双腿分开,女人站在他胯间,贴在他身上,他们的小腹倚靠在一起,女人穿着短短的黑风衣,下摆刚好盖过屁股,底下是两条穿着丝袜的腿,透着肉色,男人的鬓角高高地刮了上去,短短的发根像刚刚收割过的草坪,露出了像刚擦洗过的锅底般的头皮,也许这表明,他想从发型上表明,他不同于芸芸众生,看不起他们的麻木、平凡和庸俗。
一个两个肩膀上挂着两袋乐器的人,吹着响亮的笛子,旋律是《套马杆》,在车来车往人来人往的街上,差不多响遏行云了,“温泰佳丽”美容美发的玻璃门拉开了,一个身材高挑露着乳沟的女人,手搭在玻璃门上上身也靠在玻璃门上,笑眯眯地兴致勃勃地看着吹笛子的人走过去,她的一条腿松松垮垮地靠在门框上,和另外那条直立的腿形成了一个形状,这个形状说明,此刻她身心舒泰。
吹笛子的继续往前走,迎面走来了一个三十来岁的盲人,这时阳光非常灿烂,盲人的脸色不错,他是不是能比别人感触到更多阳光?他的手里拎着一根盲杖,铁做的,漆得白白的,离末梢三寸的地方,漆了一圈红漆,如同赤练蛇的标记。吹笛子的人已经注意到他,不过他没想到盲人突然开口说——是的,盲人是会说话的——他说,你这笛子怎么卖?
吹笛子的人停下来,他们站在路中央,盲人的双手捧在胸前,夹在他虎口里的盲杖直直地悬垂着,离地大约一尺。吹笛子的人说巴乌不错,他从笛子丛中里抽出一根东西,显然比其他粗大长了不少,外面还包着锦套,他从巴乌的头上扯掉锦套,哦,这个东西就是巴乌,好像笛子得了甲状腺肿大,脖子那儿大了两圈,吹笛子的人吹起巴乌,这次他吹的是《月光下的凤尾竹》,只吹了两个乐句。他递给盲人试吹,盲人不接,大概嫌脏。
他们交涉了好久,吹巴乌的人又抽出一根萧,这次他吹的是《女儿美》,瞎子根本没仔细听,只是问多少钱,然后说家里有,笛子、巴乌、箫家里都有。那么你买个葫芦丝,葫芦丝也特别好吹,吹箫的人说。瞎子说,葫芦丝家里也有,我最早就是吹这个的。吹箫的人愣了一下。瞎子说,那行,谢谢您啊,下回咱们遇上了再说,再说。瞎子转身就走,走了两步,吹箫的人有点不甘心,跟着赶上去,那两袋笛子箫啊什么的,互相清脆地碰撞。
夜里,在煤炭医院门口,三个黑色的女人迎面走来,她们太强壮了,其中一个贴着面膜,妈呀,宝贝你太不讲究了。
一个眼神涣散的人站在麻辣烫前面,听着瞎子和吹笛人、吹箫人和吹巴乌人的交谈,他看着这个瞎子。在这个人的身后,一个穿着白大褂的胖大妈,看上去像医生,也许是麻辣烫店打扫卫生的,她一脚踩在栅栏上,一手举着电话说:那是QQ号码,哪里是密码……QQ空间……你现在在网吧?……那怎么转钱……
一个保安拧了拧停在图书馆门口的凯迪拉克的车头标,来回扇了它好几个耳光。
2011.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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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智正

孙智正

753篇文章 6年前更新

浙江嵊州市人,打字家,写小说、句群、字行,著有长篇《青少年》、《我们去干点什么吧》、句群辑《句群和字行》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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