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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打颗子一毛钱一盘,打分子二毛钱一盘,志堂家也买了张球桌,其实是志堂先买,志堂家在里塘旁边,我很少到那边去,这些颗子、分子的打法都是志堂讲的,他家的桌子六只洞接着六只袋,老四头家的桌子六只洞接着桌肚,落袋的球子全都骨碌碌滚到开口那儿,我小叔他们经常去打,志堂那边周宇孙海他们打得不错,好像孙海打得特别好,有一天我去那儿玩,打好了一盘没人接着打,大家围着桌子玩球子,我把球子一颗颗往袋里送,这时突然狠狠地飞过来两颗球子,差点撞到我手指,抬头一看,孙海很生气地看着我说,你算大好佬,我拿出的球子你全部送回去,我没有注意到他在把球子拿出来,他比我大十来岁,我默默地一声不吭地满脸通红地走掉了,老四头的老婆长得又高又大白白嫩嫩的,志堂和老四因为都开了桌球店,关系突然特别好,互相帮忙割稻,善达老婆说,她看见老四老婆到田里送水,先给志堂喝再给老四喝,送西瓜先给志堂吃再给老四吃,大家都话看出志堂和老四老婆好像偷相好,有一天在我家猪潭间门口,志堂和老四老婆骂架,志堂说老四老婆是婊子勾引他,老四老婆是不要脸的,婊子生的,当初谁膝盖当脚走,跪在我眼前头求我的。很多人围着看,老四也在,站在他老婆后面,有时也骂两句,我们家猪潭间门口经常杀猪,老四头的哥哥光荣老二就是杀猪的,人有点木技术差,老四老婆骂得嘴角堆白沫,不知道为什么志堂老婆没来,照道理他们家也应该听得见,听不见也应该有人跑去告诉她了,志堂一边骂一边退,已经退到周家门口了,他堂哥志林刚好走过来,大概要走到小村去看他爹娘,他爹就是喜欢坐在面前塘埠头洗裆的炎昭,志林在问志堂在干什么,志堂不回答一边骂一边跟在他后面走过来,这次他骂老四是乌龟,老四头从老婆身后绕出来骂,两个人骂着越骂越近,志堂突然抬手打了老四脸一拳转身就走,老四头要追出去,被志林拦住了说算了算了,志堂快步走远了,老四头眼泪汪汪的都快哭了,我觉得是委屈的,就像有一天七叔叔正在我爷爷家说小叔叔不肯去做生活就晓得搓搓麻将,正说着小叔叔来了,七叔叔以哥哥的口气继续说,小叔叔气得脸都红了,抬手往七叔叔背上打了一拳说,你再说一句。我爷爷站起来,哎,你怎么可以打你哥。小叔叔走掉了,七叔叔眼泪水流下来了,我奶奶说小叔叔这个人凶啦,打这么重,把元荣疼得眼泪水都打出。我觉得不是,七叔叔也是委屈,这事后,老四老婆好像躲在家里很少出来,康乐球桌也不开了,善达老婆说,朊脬给别人搞过了,还好意思出来啊。善达老婆长得很胖,善达又瘦又黑又小,大家都觉得善达老婆比善达长,结果一比,善达比他老婆还是要长一点,他们家已经生了两个女儿,在等生儿子,他们窝就在丁字路口东边拐角那儿,两间沙墙屋的西边那间,窝很小,夏天收了谷子没地方放,只好堆在床底下,我爹说,夏天晒过的谷堆在床底下多热啊,日里晒的日头气夜里全部出来了,善达说扇子扇扇也睡得着的,本事真好。他窝在我窝灶间西边,中间隔着他哥哥善强的沙墙屋,善强是个光棍,跟他娘住一个屋,善达老婆开始和我二婶很好,很有话说,有一次她俩吵架,也是站在我们猪潭间门口那条路上骂,善达老婆很有骂头,骂起来一套一套的,汉强的三姐洋妃说我二婶就是不会骂人,骂来骂去就一句,话他们窝直儱侗一间像棺材,那天发大水,我们躲在二楼,水没了楼梯,再有三四节就要没到楼板上来了,爷爷有点担心房子要倒啊,他主要担心隔壁善强家的沙墙屋冲倒,倒过来倒到我家,墙头都是很早以前造的单皮墙,不牢靠的,二楼就一个小窗口,爷爷站在窗前望外面,过了会儿他吃惊地说,哪,他们家的光亮还在楼下哪,长艮他们自己是早就跑到二楼去了,哪,光亮在喊哪,马上要被水冲去了哦。大家都在窗口看,我也听见光亮呀呀乱喊,我拉住小姑的胳膊说,走开我来看。二婶有点生气地说,你来你来。啊,原来是二婶我还以为是小姑,我有点不好意思,走到窗口抬头看,光亮已经被冲走了,冲到料缸厂那儿了,还在呀呀叫,过了会儿就看不见了,我奶奶说,他们家就希望他冲走,故意把他留在楼下的,以后好不用养。爷爷说,山麻鸠这个人凶啦,自己的阿侄。小姑说,太罪过了,傻子是傻子,也是一条人命啊。爷爷说,良森他不知道的呢,要救自己的儿子。奶奶说,山麻鸠他们肯定把你拖牢不让他救,存心让他冲走咯。爷爷说,山麻鸠这种人就是没良心啦,良森给他们做下了多少活,长艮会做什么活,什么活都不会做,生产队开始就是一个懒汉,他们窝就是这样,只要会做的不要会吃的。(2012.3.2a)第二次发大水我在新屋那里,新屋造在小村,就在面前塘旁边,交民和交前两兄弟的房子前面,他们老爹好像死掉了,有个老妈去上海给人当老妈子,太阳晒不到窝里匍匍,养得白白胖胖的,她自己回到农村倒变得像个富老太太,吾春她们在说,给别人当佣人还当得高兴死,如果是我,这种钱再多也不要赚,有一年她回来跟我爹说,能不能把我家屋后的那棵树砍掉,她请风水先生看了,这棵树挡他们家风水,我爹没有砍,他在家里说砍个屁。他们家就在门楣上挂了面镜子,好像可以把霉气照掉,鬼祟进不去,玻璃的作用这么大啊,交民和交前两兄弟经常吵架打架,他们两家共用一个堂前,很容易闹矛盾的,有一次交前老婆叫了老家人来,把交民打得哇哇乱叫,还好一军路过说了句,你们不能打,这么能打人,外村人到我们村里来打人像什么样。一军是治保主任,交民带着老婆逃到我小爷爷家,他老婆好像跟小奶奶是远亲,我爹、二姑夫还有其他人坐在堂前喝茶议论,说交民是笨,如果是我拿把薄刀全部斩斩死算了,也有的说,要么去喊人去打回来,冲到窝里被人打去,还像什么样啦。交民就坐在廊前听他们说,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含着一包眼泪,等我爹站起来筛茶时才看到交民,他们以为他去小爷爷床上躺着去了,要么上医院去了的,我爹连忙说,别说了,交民还住在这里呢。他们好像是小爷爷请来坐在屋里,防止交钱老婆老家的人还要冲过来打,我小爷爷和三爷爷也经常打架,他们一个养娘一个养爹,小太公跟着小爷爷,小太婆跟着三爷爷,好像三奶奶事情很多,两家人老是因为她打架,她年轻的时候跟杏真关系不太正常,有一天我爹到学校来,跟我妈说,小爷爷和三爷爷又打架了,这次锄头铁打扁担都上了,小爷爷就一个人,三爷爷一户人家打他一个,四叔叔三爷爷拿着锄头扁担,三奶奶拿着薄刀,五姑姑站在二楼往下扔花盆砸,小爷爷眼角被锄头掏开了,连忙送医院,双轮车拉去,血哗啦哗啦淌,送到医院做手术,还不能打麻药,脑子要坏掉,就这么缝呢,缝了七八针,牙齿咬着,出冷汗呢,床单都湿掉了,真生活。过了几天回到家吃饭时,我三叔叔来了,他跟我爷爷说,那天他回家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被小爷爷在后脑勺敲了一锄头柄,当场头皮晕乎乎坐在地上不会动了。三奶奶的头皮好像也被敲开了,包着纱布,她学过几天赤脚医生,有时我摔倒擦伤会到她哪里去涂红药水,村里的赤脚医生松茂长得很矮,老是要到他那里去打预防针,三奶奶也长得很矮,有一天他给人伟林他妈打针,一打完伟林他妈当时就倒地上吐白沫抽抽死掉了,他赔了好多钱,不好意思再当赤脚医生,不过像我外婆这种老客户还是要叫他啊,他把药箱装在蛇皮袋里,装作到田里施肥去,绕到我舅舅家给我外婆开药打针,我外婆的屁股瘦成那样,打针肯定疼得要死,伟林他们和志堂住一个院子,他们也经常打架,有一次志堂,还有志堂三兄弟加爹娘,把伟林他妈和伟林他爹摁在地上打,志堂他爹炎法拿着茶杯敲伟林他妈的脑壳,敲得茶杯掼儿都短了,捏着茶杯口敲,敲得茶杯底裂开,那时伟林,伟林他哥伟森,还有两个妹妹都还小,只好旁边站着哭哭,大家都在说要发大水了,天空还一直在落大雨,我爹我妈把好些东西搬到平台上,搭了个油毛毡棚子挡着,还叫了大哥哥搬了好多鸡上二楼,还没搬好,大哥哥要回家搬自己家东西了,我爹把鸡往鸡笼里塞,那时我们养了500只鸡,着急忙慌地往二楼挑上去,那些鸡都很乖,站在雨里淋,一声不响的,我妈叫我和哥把鸡赶到油毛毡底下去,鸡还没搬完,听到嘭一声,我爹事后说的,当时他就觉得完了,坝倒了水来了,他看见全花那边水白晃晃地来了,他连忙塞鸡啊,能塞几只算几只,好像500只鸡被冲走了一百多只,其他的都跟我们呆在油毛毡下,淋湿的鸡毛散着臭烘烘的味道,我爹还想到水里捞几只,我妈拉住他说算了,水太大了人别冲去。她生了煤饼炉子放榨面吃,清汤寡水的,好像忘记拿盐了,水都忘记了,拎了一桶上来,放了好多酱油吃,酱油气好重啊,大家都待在二楼上,我爹还和法前他们隔着水面聊了几句,我看见水面上慢吞吞地冲过去草蓬、屋架子、箱子、桌子、树,树上还有蛇,上次打大水,他们说全花桥没有没过,他们站在桥上捞东西,冲下来一个传短裤奶罩的女人趴在屋顶上,连哭带喊地冲走了来不及拉上来,(2012.3.2b)



11.二姨夫跟我爹说可以养鸡,二姨夫当过兵,脾气不太好,我爹说部队里一起待过的人叫他卢大炮,这下你可以知道他的脾气了,舅舅家的邻居香芝说,她老公就是爱吃胎盘的嗨佬,在我大姨夫手下做人难的,你看他打他自己的儿子女儿,打得凶了,早先谈恋爱的时候,你二姨就要给你二姨夫端洗脚水的,洗完后捧出去倒掉。我外婆冬天的辰光喜欢坐在道地里晒太阳,随着太阳换地方,那个角落里太阳的时间最长,旁边有棵瘦高瘦高的白蒲枣树,早就不会结子了,敢进道地那儿,种着四五颗橘树,这边两棵,那边三四棵,这边的两颗之间,稍微偏南的地方,就贴在蒋老头家的后墙那儿,蒋老头的老婆喝酒淹死,三个儿子重山重安重庆,重庆去读大专了,重山重安住在一起,两个儿子住一起,没有房子好难讨老婆的,那些橘树结的橘子都好苦,皮很厚,好酸,橘树干上都结着青苔,外公喜欢种花种草,西门口那儿还长着好多花,我都不认识,就认识鸡冠花,像鸡屎一样鲜亮,结的花瓣又大又红又亮,还有一株花的梗上长着好多刺,我被扎过,汉强他家有一株很大的白蒲枣树,结的枣子很大,不过不甜,他们在打枣时不好意思上去捡,旁边站站看看,别人给你两颗也不太好意思拿,拿了赶紧走掉,等会儿去爷爷家走过来看见他们还在打枣,就绕路走开,不好意思再走过去,好像眼孔很浅故意去讨添,这棵枣树长在和小爷爷家共用的道地里,太婆不跟其他老太婆那样去念佛,谁家死了人就去念佛,老太婆们聚在一起讨论谁谁谁可能就要死了,他们说念佛也是门好生意,白吃几天还有钱拿动动嘴皮就行了,太婆老坐在小太公灶间门口的那把竹椅上,有时靠在竹墙上打盹,看见我走过去就招手,给我钱买棒冰去,有时掏出枣子,已经捂红了,说她捡的,风一吹枣子掉下来她出去看见了就捡来捂着,洗干净了的,那枣子看上去红红的,比刚从树上打下来的好吃,生苗舅舅家的枣子是红枣,小小的比白蒲枣小多了,就种在里塘旁边,旁边还有一只露天料缸,生苗跟金虎是兄弟,生苗不是亲生的,抱抱来的,两兄弟关系不好,从蒋家的关系排来,我叫他舅舅,生苗和嗨佬是亲生兄弟,都从半塘抱出来,不同的养妈养养大,他比我爹大好多岁,看上去凶巴巴的一个人,他们家在志堂家旁边,到我舅舅家要穿过一条拐两下的墙弄,这条墙弄阴森森,有间屋子长年不开,这家屋子朝北,跟志堂家共用后墙,我妈和我说这间屋子吊死过人,反正她大白天都不走那条路,生苗老婆我喊舅姆,看上去很和气,我跑过去的时候遇到的时候,她会喊我去摘白蒲枣吃,有时喊她儿子周瑜帮我摇树,周瑜比我哥大几岁,看上去闷闷的心情不太好,讲话口气很难听,枣子从树上掉下来,有些掉到塘里有些掉到料缸上,他一边摇一边说,有这么好吃吗,屎旁边长长大的。二姨夫在厂里当上了小领导,他说我妈学校镬窠就不烧了,回家养鸡,他有办法弄到饲料,他出钱我们家出力,大叔家的小舅子在养殖厂上班,他能弄到鸡苗,鸡就养出来了,刚开始养了两百只,有一次去城里玩,快要吃中饭,我爹带我去食堂吃,食堂里的饭一块块的,硬邦邦一颗颗的跟米差不多,很好吃,我爹很喜欢吃,站在食堂里排队,一只洋碗装饭一只洋碗装菜,盛饭师傅问你要吃几两,我哪知道,我只晓得吃几碗,那天在食堂门口遇到大叔叔家的小舅子,我爹说喊舅舅。这个舅舅很客气邀请我们去他家吃饭,他给我倒了好满一杯可乐,他说这时可乐,我真心觉得倒太多了,根本喝不完,他跟我我爹喝酒,我跟他儿子王吉喝可乐,他儿子比我小两岁,我第一次喝可乐觉得有股药味,可是太好喝了,怎么这么好喝,王吉一会儿就吃完回房间玩了,吃晚饭后,这个舅舅跟我说,进房间找王吉玩去好了,我有点尴尬,不知道玩什么好,进去见王吉坐在地板上,他看了我一眼低头玩玩具,我不知道说什么好,过了会儿他说我们去放纸飞机吧,我说好啊,他拿出一张纸去阳台上,我觉得奇怪,阳台不够飞啊,原来他把纸撕成一条条的,尾巴撕一下,(2012.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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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智正

孙智正

753篇文章 6年前更新

浙江嵊州市人,打字家,写小说、句群、字行,著有长篇《青少年》、《我们去干点什么吧》、句群辑《句群和字行》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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